陳玉峯
生機。
熱帶雨林的龐多樹種,它們的種實在林下萌發後,由於光照不足等種種內、外在原因,生長非常緩慢,形同耐陰植物,雖然它們明明是擁抱全陽光的「高層」組成分。
當旁側或附近老樹老死倒塌而林冠破空後,由於大量陽光或光量射入,林下種苗、小樹無不把握時機,奮力快速上長,劇烈的競爭期於焉展開,無能勝出挺空的第一、二林冠層物種往往即將死亡、消失。
化約地說,種子、種苗先天條件賦予自身有段長長的陰影下的耐力或忍受度,但若不得其時、欠缺其位,終究只能抑鬱以終或夭折。事實上,「勝出者」僅僅少數,大部分都不得其志。
真的這樣嗎?這是普通原則或通則嗎?倒也未必。還有太多的因素、問題連鎖相關。而我們可以問個天真的小問題:既然陽光決定了成敗,那麼讓種實在陽光下的土中發芽,則發芽率及生長速率不就可以大大提高?
我以2020年8月19日在東海大學採撿的黃椰子熟果為例,我吃掉果皮、果肉後,將種子泡水,在8月29日種入花盆或杯子。種子均勻混合分種之。
當旁側或附近老樹老死倒塌而林冠破空後,由於大量陽光或光量射入,林下種苗、小樹無不把握時機,奮力快速上長,劇烈的競爭期於焉展開,無能勝出挺空的第一、二林冠層物種往往即將死亡、消失。
化約地說,種子、種苗先天條件賦予自身有段長長的陰影下的耐力或忍受度,但若不得其時、欠缺其位,終究只能抑鬱以終或夭折。事實上,「勝出者」僅僅少數,大部分都不得其志。
真的這樣嗎?這是普通原則或通則嗎?倒也未必。還有太多的因素、問題連鎖相關。而我們可以問個天真的小問題:既然陽光決定了成敗,那麼讓種實在陽光下的土中發芽,則發芽率及生長速率不就可以大大提高?
我以2020年8月19日在東海大學採撿的黃椰子熟果為例,我吃掉果皮、果肉後,將種子泡水,在8月29日種入花盆或杯子。種子均勻混合分種之。
2020年8月19日採集的黃椰果。
8月29日植入盆土等候發芽。
10月1日發芽先頭部隊冒出0.5~1公分高。
到了10月下旬,有趣的現象可以確定了。
在我書桌前,晚上有日光燈照射,白天也一樣,這個杯中的黃椰果發芽率最高,10月28日最高苗約9.5公分高。
在書桌前,窗外陽台上、路樹下,全天幾乎沒有陽光直射的一花盆,萌芽率也很高,10月28日最高苗約有13公分高。
相對的,放在4樓可直射陽光約半天的一盆及一小杯,發芽率很低。
我書桌前日光燈下高發芽率的一杯黃椰子苗。
陽台樹蔭下,仿同林下的發芽率亦高。
陽光可直射的一小杯,只萌發了一株。
一盆數量很多,密覆表土中的黃椰子種子只有少數發芽。
如此結果可推測:
1.黃椰子種子的發芽可能受到光量及溫度的影響,或晝夜高低溫差的左右。
2.種子遮光程度可能也是一因素。
3.種子本身的遺傳性質具有很大歧異,可依不同環境條件下,分批萌發。
4.表面上低光度(而非光週)可「促進」萌發,或說它是本文開頭敘述的,如同許多熱帶雨林種子大量萌發,耐蔭萌長,反而陽光下會抑制其萌發。它們「必須」耐蔭多年後,某種狀況下,例如破空效應,啟動它們快速成長的機制,等等。
5.其他考量。
我們可以據此,設計種種對照實驗,也將得出系列的「結果」,然而,我扯了一堆都不是我想談的重點。
常態傾向的歸納及演繹一向是生物生態學研究的切入途徑,然而,在環境劇烈的變遷中,「常態」常會集體毀滅,反而「例外」、「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非理性推衍能及處」⋯⋯,卻可「異軍突起」,而引領未來發展。
「非理性能及」並非反理性,也非理性不足, 而是我們迄今突顯的理性有其限度,生命、生界很大的一部分都不在理性的範疇,別忘了,是演化產生理性,而非理性創造了演化,可是,也是理性推演出演化的概念;演化概念不是演化的事實本身。
生命、生界重大的變遷往往都不是理性能及,而是理性一直想去貼近事實,包括使用根本非理性的途徑,例如神秘主義之類的。
所謂的「神秘主義」又是什麼東西?
我舉幾個說明或解釋它的說詞:
神秘主義是人跨越外在我,進入內在我,探索自己心靈與神的溝通,甚至成為神的一部分,這樣的心靈之旅屬之。
如此「界說」,則台灣的巫覡、乩童、靈媒顯然都是神秘主義囉?
神秘主義是通往超越世俗的「超然意境」,可以永浴神光,他們否定了二元論,宇宙萬物、萬象盡收眼底,洞燭假相、體悟真相,沒有小我之私,而有大我呈現,心生博愛,愛神如己;關懷別人,愛遍萬物;心中有神,所見皆神的境界。
這個「界說」幾乎是基督與佛陀的合體,也有許多漏洞及矛盾,也不知道在扯些什麼東西?
神秘主義者必須經過三層次:淨化心念、沈或冥思,以及與神融匯;神秘主義是以內省的精神,超越思維的次序,指向完全和諧⋯⋯
凡此,大抵是西方神學相關的,對神秘主義的「形容」,真似萬法唯心、唯識而不知所云。
然而,任何人在許多意識中,或多或少也會意識到能夠意識的意識本體(或什麼東西之類的),基本上都是越過六識的內涵。
就我而言,我視上述這類心識作用為「人學」或「人文之學」,也就是大抵集中思維在唯心層次,以思辨的方式試圖表達直觀的感受。然而,我最多時程花在野外調查,同各物種、多樣生命的際會。初步的切入面當然是理解而來的前人知識系統,以及自身經驗而來的經驗知識,然而,再怎麼完備的理性推演、邏輯論證,大家都心知肚明,生命非機械理性物化的一大部分,就是那一大部分歷來各不同地區、族群等,將之詮釋為種種宗教觀、不可知論、神秘主義、迷信等等(遑論各自延展出來的龐多抽象辨證、推論)。
茲舉一例,1990年代我在甲仙天乙山實施生態綠化。
我研究、調查甲仙一帶的植群現況,瞭解演替大概,也了然原始林組成及分佈之後,備妥一些樹苗要下種時,我卻遭遇了一困境:我如何代替上帝做決策,決定那株樹苗該種在哪一定點?這不是很簡單的分配嗎?系統配置、逢機分佈、依環境因子梯度理性規律下植即可?
我卡在「不可知論」,好像我蠢不可及,全世界人造林從來不會發生像我這種愚蠢至極的不是問題的問題;我明白康德的「理性、認知如何成為可能、可信」,但我也了然理性、認知(第六識)範疇的有限性。所謂的「先驗」無可避免必然涉及那個能示現認知、理性的本體,重點在於那個本體無法以理性去表現,只能側說、旁敲側擊,是謂禪。
而我對「禪」的理解,是透過我與自然界的聯動而來,在理性認知的不斷受挫於不可知的「逼迫下」,也在善盡所有我思維可知可推可演可受且不違背理性的非理性能及下,「傾聽」那個意識在不思不想、或直覺、或某大類領域、心無雜念(註:思維念止息處),同我面對對象之間的交會。因此,如果我是有神論,我的「神」必也「我」同對象之間的共構共震現象,因此我是萬神論,也是單一神論,偏偏我無「論」。
我知道每顆黃椰果都有一「小神」,無法化約在教科書的學理。表面上環境因子影響它們基因的表現,事實上也有影響,然而,每粒種子狀似「枯木」,一萌發是謂「龍吟」,攝影拍不出來又拍得出來的氛圍叫「生機」,如今,我對藝術的見解有了第二階段,也就是還有生機、生意的死東西或活東西之謂。只有作品同作者、同觀者之間的一種活體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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