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6日 星期五

【漫步磺溪畔(二)】

陳玉峯

  §滄桑無常

  我們一行從芝山站步向磺溪,沒幾步路映入眼簾的,是一株高高的榕樹旁,一座單廳的廟宇。我心中想,必也水神廟。走近時,果然。
  這廟(算是祠吧?)名為「興安宮」(士林天母水仙尊王廟),奉祀大禹、伍子胥、屈原、王勃及李白,一位治水、四位殉道或浪漫於水,反正他們被塑造為水神。
  這類水神廟在台灣溪畔不少,我的第一意象,在此區域歷史上必然是個不穩定的行水區,渡口多變、亡魂必多。為橋樑長固、行旅保全,最誇張的就是活埋生人,蛻變為厲鬼或正神,對抗、壓制邪靈魔煞,例如高雄楠梓舊街的「溪底公」。「溪底公」的前身是一塊「南無阿彌陀佛」鎮煞石碑,1980年代以降,大家樂賭盤盛行,一些賭徒在此撿拾榕樹葉的落葉造形,聯想出「明牌」號碼,果然中了大獎,因而答謝「溪底公」,集資建了廟,廟聯曰:

    溪岸有神人供奉
    底水無濁民平安(cf.拙作《環保神明大進擊》,2014)

楠梓「溪底公」的前身,「南無阿彌陀佛碑」(2014.1.1)。


溪底公廟(2014.1.1)。

  而磺溪較溫和?只以「石牌橋」原名「軟橋」來示現?
  不管時空與滄桑,從磺溪橋蜿蜒南下到東華橋的數公里間,正是古代台北、士林到北投必須穿越的水道,只如今溪死溝在,全然被改造為銅牆鐵壁大圳溝。
  表面上這些鋼筋水泥人造溝及許多道現代短橋樑安穩便捷,不復「軟橋」的搖擺與無常,事實上全然繫賴於上游山區生態系之能否永續維持健全!以台北市現今土地利用的超過飽和,盆地上方的山坡區域萬萬不得再開發矣!可以說,全台北市的未來命脈,取決於環繞山區的永固啊!
  記得我多年前曾經跟一位市長候選人強調的:
  「台北的命脈一定得記住並全盤籌謀大地體的議題,最大潛在危機:1.康熙台北湖再現;2.翡翠水庫潰決;3.核電廠高階核廢外洩;4.台北盆地四周林地破壞,一旦有所閃失,數以百萬計的生民能夠暫時保命處但只山坡地啊!」
  該位「名人」回答:「那是中央的事,與我無關。」
  後來,某人的行徑,不必污染我的筆墨。



石牌橋(2020.10.31)。



石牌橋附近的磺溪溝與「彩繪」(2020.10.31)。

  §農業時代的磺溪床地景

  莫說原始時代,20世紀中葉暨之前,上述磺溪段落的地景如何?
  在地耆老的共同記憶,如賴惠三先生口述:
  「過往未整治前,如同台灣鄉間野溪,行水區佈滿甜根子草、菅芒搖曳生機,岸上最多最美的四時彩衣樹台灣楝樹、水柳等,有一年,全部被砍掉,又有什麼二百年防洪計畫,全面水泥化⋯⋯,地景全面改變⋯⋯」
  這段話點出了台灣「水柳優勢社會」的自然印記!
  1960年代之前,特別是台灣中、北部溪流河床濕地,以及沼澤區,盛行水柳社會,且立地朝向中生、乾生方向,頻常出現台灣楝樹(苦苓仔)及朴樹,現今已經罕見。
  茲舉竹北市鳳鼻隧道口西南側的水柳社會,模擬磺溪畔曾經的地景:

水柳社會具2層次結構,下層是鐵毛蕨等(2018.6.8)。

水柳社會,烏臼在前、水柳在後(2018.6.8)。



水柳。


鐵毛蕨(2018.6.8)。

  水柳社會之所以存在,必須是溪床長期維持水濕沼澤地,代表數十百年以上才有一次山洪爆發的指標。而且,我斷言,過往的行水區必定比現在的水溝寬度大上數倍、十餘倍或以上。
  而溪岸較乾旱的砂土地,台灣楝樹頻常散生,如今的磺溪人工植栽區,不時也會出現它的小樹,它是鳥類所栽植。

磺溪堤岸現今的台灣楝樹(2020.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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