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2021年4月30日午時,妙用法師從下院接我上靈鷲山。
§ 楔子
2021年5月2日上午再度與心道法師通話,他一樣「心急如焚」地擔憂地球業障快要來不及了!他強調,生態全境的心念一抬頭,世界龐多爭端、迫在眉睫的大戰、核戰等等危機才會降低!他也再度說明亟需結合我在生界生態的認知,儘速與宗教、人心價值匯流而力挽狂瀾。
一位可以閉關止息經年累月參禪悟覺的高僧,所以「急切」得如此劇烈,當然是代替眾生集體心念而焦急,維摩詰「說的」,世人病,所以我病。然而,如何病病,而調伏眾生業力、業障,或消除種種差別心、計較心、龐雜妄念之心,就我所瞭解,必須十方全境;近、中、長程樣樣兼顧;全球各行業界三世因果的結構,無所不括的全然照顧,而如此浩大的功課,表面上恐怕得要千手千眼千足萬行萬萬行,都不足以善了;實質上則不然,因為善緣等,是可以等比級數擴展、隔時空拓殖,但看吾人如何以善巧方便、無時不刻地,以本願力盡未來際,恆無倦怠地實踐,且依般若智瞬息自省且獻身而已!
2021年4月30日我來到靈鷲山與師父們會晤時,乃至我稍加瞭解法師在世間的履歷及悲願,我了然靈鷲山的宏願與根源,其實就是整個大自然、地球母親、究竟佛法及普世人性的本然。雖然法師從受生到13歲之間的生活,表面及實際上是歷盡生離死別、戰火無常的叢林法則、人間煉獄,他的母體環境卻是大化自然、地體溫暖,地脈銜接到後來的靈鷲山,示現為「天眼門」柱上的雕刻!
這些內在的聯結教我從心田生起第一幅藍圖:僧尼俱是生界大菩薩,且自靈鷲山無生道場示現緣起。
靈鷲山無生道場從雪山尾稜銜接大洋世界(2021.4.30)。
天眼門柱寓意深遠。
§ 無生道場的基本訓練
理想中,除了三乘佛法的修行學習之外,靈鷲山的僧尼信眾可以從安身立命的靈山聖地,依自然科學諸面向的原理、原則、語言等,延展、聯結、融合且貫通於佛法大義,隨時、隨地、隨人、隨花草樹木、隨因順緣而如如開演,貫通世間法眾生萬象到終極究竟義,是為「周遍法界」,直將天眼門柱的旨趣如實示現,心道法師心識潛存的體悟才能自然廣佈。
而我恰好可以充當有形、無形的橋樑,將花草樹木諸綠禪的知識系統,聯結到生界菩薩的諸法演繹。
具體實踐辦法,由我儘可能將靈鷲山的植物,依其前世今生、形態到生態一一詮釋,同時,由諸生界菩薩就佛經、修行體悟,聯結世間萬法來相對應,然後,由心道法師總結開示之。
生界菩薩如如自在、法爾如斯(2021.4.30;靈鷲山)。
§ 自然、人的原理
人類的身心靈本來就是從山林大地演化而來,我們的基因跟靈長類黑猩猩的DNA高達99.3%是相同的,黑猩猩、倭黑猩猩與人類具有共同的祖先;這群祖先又與大猩猩具有共同的老祖先;老祖先又與猩猩擁有共同的老老祖先……,隨著數十數百千萬年來各類極盡差異的環境變遷及物種演化而不斷遞變,人性、人腦或人心的演化,不僅是從大地生態系的流變中所產生,其中更有悠遠的長時程是由森林所孕育。
晚近數千年來,人類從遊牧、定耕、聚落村莊、城市到工業革命之後的所謂文明都會,乃至現今的生活型態,愈來愈遠離孕育我們的母體自然,特別是到了3C世代之後,人們每天接收到的資訊(並非知識)、大腦的種種反應,遠遠超過所能解讀、思維、判斷、選擇的正常運作,現代人的大腦事實上很大比例的時程呈現心智關機或當機的狀況,恐怖的過飽和運作,導致免疫力下降、憂鬱躁鬱、慢性病等連鎖滋生,負面人性的成分也傾巢而出,數不清的人際關係緊張,社會的氛圍焦慮躁動,國際之間無窮的對立、纏鬥,也處於毁滅性的戰爭邊緣,因而如何找回心的和平,回到自然大地母體的聯結,找回原本具足的初發心必是關鍵之一。
現代人只要來到自然山林,身心頭腦很快地大改變,心識逐次沉澱、冷靜,血壓降低、免疫力增強,然後,內在基因(前世、前前世、悠遠演化洪流)、心靈本來的能力,將在不思不想、不意無識之中,逐一聯結到心的故里,所謂的療癒,其實很大的部分是人心平和、正常運作的附加價值。
世間,自然萬象、花草樹木正是最佳的媒介、渡舟。
所謂環境教育、自然解說的根本原理,乃在於聯結人性根源及自然萬象之間,自性的示現,或世間法所說的初發心。
過往,我對群眾、學生解說自然生界的原則是:
~食髓知味,樂於分享;當下創作,適可而止~
重點在「當下創作」,「適可而止」則是留白的藝術,平等對待眾生,由眾生自行創發。
如今,合該從靈山眾生開演,而4月30日我甫進無生道場山門,山徑坡上的台灣山菊笑出了一朶頭狀花序盛放,我拍照了它,就依此信手拈來。
台灣山菊(2021.4.30;靈鷲山)。
§ 台灣山菊
靈鷲山朝山路徑旁的林緣,不時可見從地土中伸展向天的「綠手掌」,也就是厚實革質化的,葉緣略呈多角粗鋸齒狀的台灣山菊,深綠色的葉面充滿生機,葉背則為淡綠色。深綠、淡綠色的成因,可與光照量對照。同為葉身,蒼白與圓潤光澤綠意,可以喻意向光與背光的結局?然而,吾人若將葉面扭轉,一段時日之後,葉色是否將改變?可以改變至何等程度?如果從幼葉開始,我們即將其翻轉固定,又將如何?
進一步問:台灣山菊葉的長相為何如此?為何在此?則依自然生物分佈固然可以說出一番道理,但在究竟義上,是否相當於循循探問:我是誰?誰是我?我為何在此?哪裡來?何處去?而《華嚴經》第十品〈菩薩問明〉:「心性是一,云何見有種種差別?」可以如何演義?其他經文呢?不同的人,又如何詮釋?
在台灣,跟台灣山菊形態很接近的植物另有山菊(F. japonicum),它是台灣山菊在分類學上的本種,台灣山菊是它的變種,很容易的區別處,在於山菊的葉是近乎全緣;台灣山菊的葉具有7~9個粗鋸齒緣。
山菊的親本,可能是在1萬年前的冰河時期,從日本藉由陸橋相通來到台灣,且延展到蘭嶼等離島,而在台灣的東北部低海拔山區,演化出葉緣多粗鋸齒或波浪狀的上下起伏,可看成對颱風、季風的適應,因為缺刻、鋸齒有助於化解風力、風壓對植物體的傷害。
則佛法、佛經之可相互詮釋者為何?
台灣山菊一旦自種實萌長之後,可依走莖朝四方擴展植物體,如同「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一般,逕自形成群聚且不斷拓展,當然也受制於環境或機緣。
則世間法可輕易聯想、延展平常義,夥同其毛刺可飛翔的種子之近距、遠距傳播;又,它常只出現在林緣、路旁的半遮光處,它的生態區位(ecological niche)並不在原始林下,而是演替的中間型物種。萬物各有其最適宜的生育地,但隨時空、因緣而不斷變遷。
則如何從有常的無常、無常的有常帶出對生命的見解或體驗?
我們可以對台灣山菊從形態、生態、長期發展、在靈鷲山的分布實況,歸納出有趣、有形與無形的故事。
曾經有臉友來訊問我:
「想認知、辨識植物,除了區辨物種之外,紀錄時該注意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依植物分類學、形態學、生態學等一籮筐的知識系統,只丟還他:
「依自然實體,盡你一切可能去敍述、聯結,放下分類學等,否則你只是朝向被複製的路走去!」
我在靈鷲山的植物生態調查等功課,可能會將部分的成果,依自然生態的內涵,寫成「指月錄」各物種系列,期待諸多生界菩薩可以與我對應,並開示種種放光,無論如何,我們不會忘卻眾生的本然、實然,從而建立自然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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