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7日 星期日

【櫟林行小註】

 

陳玉峯

 



恆春半島南仁山區低山群,原本的30甲水田如今還是「偽南仁湖」

(陳以臻提供)。

202111821日前往台東安朔、新化,調查櫟林暨台灣油杉天然林,回來後整理照片、錄音稿及6個樣區資料,然後,從123日到22日,終於撰寫完成〈台灣油杉的秘密〉及〈櫟之林〉兩篇長文,大約36千字,總算鬆了一口氣。而在將資料歸檔時突然發現,這趟櫟林勘調,我所拍攝的照片編號從3914編到4914號,恰好1,001張!

我不是要強調神秘、妄誕的聯想,只是一生與山林精靈的際遇中,太多的現象、因緣,不得不讓人生起「冥冥之中」真的有些力量在牽引,而我始終感受台灣山林正大光明的能量場域,無比的溫柔、莊嚴、包容與友善。

櫟林行發生的一些巧合,在此不說,因為櫟林物語尚有太多天機。

我只是因為此行,遇見40幾年前的一些老朋友,註記幾筆罷了。

§ 大果(藤)榕

我說的老朋友是指19791981年間,我在南仁山天地山林之間,一草一木的舊故。19841985年我任職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期間,反而很少進入南仁山區。而濶別340年後,走進安朔櫟林,猛然現身大果榕金紅碩大的無花果,吊掛在筆直木質的粗藤上,瞬間翻開了前世的扉頁,把遠比通貨膨脹還嚴重萬倍的過去式,翻轉,倒活了過來。這等喜悅不是他鄉遇故知,不是還原記憶,而是純粹新生。雖然我記憶猶新,我在那墾丁國家公園預定地的資源調查時期,乃至我自行前往南仁山,寄宿在南仁山唯一的住戶林信一村長家至少5次,每次大約一週天。在夏季酷熱的時節,村長太太會去採摘大果榕,跟洗愛玉同樣的方式,洗出一鍋膠質溶液,然後綁繫長繩,垂吊下深井,讓鍋邊浸泡在冰冷的井水中,大約12個小時後,拉了上來,分碗端給我們吃。這等天然大果榕愛玉冰真的冰清玉潔、入口即化,在那酷熱汗流浹背的調查工作之餘,直是天上美味。

村長太太個子小小的,不及145公分,長年山間農事的折磨下,生似九棚莎草蕨區的石板屋遺址,孑遺下來的小黑人傳說。也許我當年只關注在植物世界,也許山林自成幽靜古老的修為,我凝視著幾次低矮的,大半空間在地土下的石板屋,從不會想要去掀開它,寧願只是想像著愛麗絲的際遇。

村長有個兒子及女兒,也都小小的,我還記得他們的容貌,他們是該等洪荒年代,窮鄉僻壤極度邊埵的一家人。我無法形容他們的穿著,反正一想起,心就很酸。

南仁山區原本完全是原始森林,一百多年前開始有人進入,大約1940年代(?),30戶人家合力伐木、挖樹頭,只靠人力、獸力(水牛),墾出30甲的水田。由於地處偏遠,當然没有水電,子女要唸書更麻煩,最近的學校在長樂,早上從南仁山水田區帶著便當走到學校,差不多正要吃午餐;吃完便當再走回來,已是黃昏。

因此,30戶人家一一搬遷走光,最後剩下一戶,林村長成了南仁山一家一戶的村長,他的村民共計3人,還有鄰居留下賣給他的50幾頭水牛。他就靠著自然放牧、自由生殖下的小牛販賣,維持生計。

 

南仁山森林邊緣的一個洞,就是牛路入口(1980年)。

 

§ 野牛陣

牛不是森林動物。

每年冬乾季節,草生地的草啃光、枯褐,牛群鑽進森林中,以致森林邊緣如果出現個圓洞破口,就是牛路。可是牛在南仁山區森林內也不易生活。我曾經看過一整具牛骨攤在樹幹下,牛角還歪插在兩株毗連的樹幹間,顯然是牛角卡在幹隙拔不出來,最後死在那裡。

曾經我扛著竹竿,先端綁上鐮刀,權充高枝剪,一個人穿越30甲的水田地。在水田中央時,猛然發現數十條水牛圍成一個很大的圓圈繞,牛頭全都朝向圓心,且半徑愈來愈縮小,而我就位在圓心點。我嚇出一身冷汗,瞬間放下竹竿,靜坐下來。不一會兒牛圈散去。我領會了印地安人圍圓圈繞,縮小至特定範圍時,一聲令下抛擲長矛射向敵人的戰術,原來是從美洲野牛群學習而來。

這是我身陷「野牛陣」的唯一一次。

 

南仁山的水牛(1979年)。

 

我在南仁山荒廢水田上,所在地即今之「南仁湖」1981.10.2)。

我的青春歲月山林(1981.5.14)。

大果榕勾起了青春歲月艱苦的浪漫情懷,各式各樣的人、事、時、地、物、受、想、行、識、意念紛飛,我只是在夢中做夢。

我的南仁山時代國家公園正在籌設,我接觸的自然純度很高,我有許多單獨一人同各物種、同天地、同三分自己的自己(靈、魂、魄)對話,只為圖個「明白」。

光跟自己對話太窄隘,從各植物交換各種意識很熱鬧,而動物一出現,立即搶走了分心、分識,只專注在看得見的眼神,無論大小眼,眼神最喜歡對上眼神,歷來我在台灣山林遇上的眼神,絕大多數純真到只有純真,絲毫没有雜質,無論是清明型、精靈型、愚鈍型、平和型、可愛型、昏懞型、隱蔽型、少數人誤以為邪惡型(只是瞳孔對光的反應)、無辜型……噓!我不願意說出各型的動物,免得傷了牠們的「自尊心」,總之,動物的眼神幾乎清一色純真,很多的人也是。

40多年來,台灣人從長期被污名化(從清帝國以迄20世紀末葉)的壓抑中,經過不久前的「很台」過渡期,終於走到了正常化、人人尊嚴化的時代(有些人就是喜歡自賤的,例外)。

也在這樣的過程中,許許多多過往的隱性文化、有形或無形文明或物質,逐次上了檯面,大果榕也在這系列的「平反」中,躍居特色食物或食材。它的種子殼外的膠質,如同愛玉籽般,可以洗出膠凝質果凍,大果榕洗出的,幾乎跟愛玉一模一樣,它們本來就都是大型的無花榕果。

大概是愛玉凍太有名了,鄉人竟然給予大果榕凍叫做「大果榕愛玉」,而且在南台、恆春半島大肆種植、採無花果做凍。

「大果榕愛玉」結合了2種植物的俗名,愛玉無花果比大果榕大,看這怪名,似乎大果榕比愛玉大,2種洗出的果膠本來都没什麼味道,甜度等,都是外加的調料。有趣。

 



我在安朔助矢山邂逅的大果榕(2021.1.19)。

§ 羅曼藤蕨

我老早已脫離唯物觀的自然學習,其實,唯物主義、機械論、科學主義等等,強調的定理、定律是千真萬確,只是人心一旦因為真而失真,也就是執著於其真,忽略了龐大浩瀚的其他意識活動,把自己的心智框釘在某局部之「真」,才是問題。所以科學哲學才會深入反思科學典範的永遠更新、遞換。佛學很能挹注這面向的大省思。

前述莎草蕨是真箇傳奇。

它就在大頭茶、奧氏虎皮楠、恆春楊梅等,恆春半島九棚東岸的面海主稜下的海岸灌叢或小喬木林的林床上。

40多年來我還是參不透為什麼它就只在那裡?或是一、二點其他遙遠的他鄉?

理論或事實上(X!又是理論上),幾乎雷同的生育地廣大、跨域而所在多有,蕨類孢子的傳播又是無遠弗屆,為什麼它就「安土重遷」,頑固地守在「原鄉」?諷刺的是,有人挖取來繁殖、販賣又可「成功」,簡直就是上帝設計來考驗人性的弔詭?!

曾經,我想寫個莎草蕨與石板屋小黑人的神話,不會像是賽夏、山棕與小矮人那般殘忍與暴力,而是從莎草蕨奇特的形態幻想起,還可聯結到另一更離奇的分枝莎草蕨(Schizaea biroi)。它們可以是夢幻小黑人祖靈最後的胎記。

相較於乾旱型的莎草蕨,溪澗、谷地的羅曼藤蕨正是另種奇蹟,我看過它没幾次,而2021120日我們前往新化台灣油杉孑遺區,走下U型谷時,再度邂逅它攀爬在小徑木上。

 



羅曼藤蕨(2021.1.20)。

化石證據顯示,它的祖宗在數億年前即在地球上繁衍,也就是說,它是渡過超級大滅絕、數不清的地球浩劫,遑論冰河期等等天翻地覆之後,孑遺再孑遺的基因、遠古血脈的傳承而來!

這樣的生命,迄今一樣只是很小的族群,零星的幾株,到底想要透露什麼天機?應現何等訊息?我徹底無知。過往我依自然科學理性的臆測,今認為無意義,不再贅述。

 

§ 櫟林與山豬

談起動物,我的山林路遭遇不多,除了南仁山原始林內機遇較多之外,大概是1990年代暨之前狩獵及林業壓力太大之所致。自從保育運動暨體制內的國家公園、自然保留區興起之後,乃至林業轉型,龐多民間義工的投入,台灣殆自1990年代末葉以降,野動孳息迅速,草食動物族群大增,卻因食物鏈、食物塔上層物種的滅絕或式微,還得一段長時程才能進臻平衡,因而一、二十年來,草食動物造成植群不小的壓力。生態系的運轉總是會有長長短短的時差(time lag),真希望台灣人不要再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或鋸箭療傷的方式去「處理」。

幾十年前我在強調的:「經營管理山林,不是去管松鼠尿尿得朝東、朝西仰角幾度;不是去決定林木如何排列;而是真正瞭解生態近、中、長程浩瀚運作的內涵,好好管理人的行為,進臻生態中心的理念、價值觀,去察覺過往的惡與非;去發掘這個社會尚未存在的善與道德……」

我在南仁山的日子,曾經被猴子嘲笑、戲弄;在神木林道也被猴群抛擲石頭。南仁山區直接撞見三種毒蛇,有隻還挺直脖子罵了我許久;我也曾抓把樹葉時,抓出一把冰冷軟軟的赤尾鮐仔(我搞不懂明明是蛇,怎麼是「鮐」?);我被恙蟲叮過,牠的口器實在很難從皮肉上拔起來;也曾看過跟我一樣在爬山的食蛇龜,看著牠的腹板如何爬坡,我不會想要去抓牠;我在塔芬池早上醒來看見山羗在飲水,那畫面如同卡通;南仁山區調查時,每晚回宿處,登山鞋總是倒出幾條肥滋滋的螞蝗,牠大腹便便地盛裝我捐的鮮血。有次我想弄死牠(很難),林村長看到了說:「等一下,炒來吃很香!」,我當然記得南仁山頂22條縱橫每隔1公尺牽釘好標繩之後,一天工資650元的僱工受不了立馬走人,隔天我獨自一人在山頂展開每株植物的調查、測繪,偏偏不確認的物種高達45成。我沮喪非常,中午時分,拿出臭臭的便當(村長太太幫我準備的),耙了一口嚥不下肚,先前自許要解決台灣没人真正清楚如何設置樣區的豪情壯志全瀉了氣。不堪中,吃不下飯時,一隻螞蝗不偏不倚,從樹上掉落便當的白飯上,然後,昂起身來,對著我搖搖頭。

我在山頂放聲痛哭(反正只有野動、植物聽見)。哭完後,一株一株恆定地編號、測度,不懂的,採下標本回標本館一一鑑定。

我調查一週後,待鑑定的標本比身高還高(壓製在舊報紙中),我以扁擔,擔起兩大捆回台大。

動物的邂逅說不完,後來台灣「保育有成」了,跟MIT走南一段,有些地域,要看水鹿只消撒泡尿,鹿群就來了。

 

舔尿液的水鹿(2013.3.5

而來到安朔低山群,光是地名「山豬窟」就擺明了山豬族群或密度?此行,山豬没撞見,山豬(群)沿路挖掘的痕跡甚多。我一直思索著山豬跟櫟林的關係為何?穿山甲的洞穴也不少。

 

山豬挖推出的翻土路,這段長達十餘公尺,似乎是整群山豬的傑作(2021.1.19;助矢山區)。

山豬掘翻土之後,長出的苗木有細葉饅頭果(中下;最大的一株;次生喬木)、長尾栲(中左;原始林木苗)、芒萁及求米草(次生及一般林下種)、野牡丹(中上;典型次生灌木),以及鑑定不出者(2021.1.19;助矢山區)。

§ 一株烏心石舅之死

1979年秋,我在南仁山區樣區旁,發現一株高大(第一層)的烏心石舅被盜伐。當年烏心石舅與烏心石都是最佳廚房砧板的素材,人們將其樹幹截鋸出一片片厚度約45公分的圓盤販售。它們質重止滑,木材纖細密緻,較能保護刀鋒且本身「不起毛」,深受使用者喜愛;我也聯想著究竟花了幾百年,華人砍伐天然林從中燒墾、取材種種用途之中,何時、何人、如何傳承出烏心石舅這類稀有樹的不歸路?

我在南仁山區遇見那位「盜伐者」,駡了他幾句也無可奈何。他現場切鋸出的砧板一擔擔挑走,殘枝葉、廢材遺置林地,林冠層破了個窟窿。

23個月後,我發現伐採跡地上佈滿了野牡丹等次生草本、灌木,引發我思考土壤中的種實基因庫,以及何等環境狀況下,什麼生態類型的種實,進行何等演替或更新。我把林冠樹種的老死崩落或樹冠移除後,對林下的影響叫做「破空效應」。多年後,台灣的其他研究者也引進西方或國外的相關研究,其名詞叫做「孔隙」。

然後,我取各種林型或植被型的土壤1公升,分成2包,一包放在台大植物系的陰棚下;一包置於溫室強日照的環境,觀察15種不同植物社會的土壤中種實萌發40天的數據,也得出很有意思的結果。

這是在學生時代諸多野外觀察、自然教導的啓發。那等年代,讀教科書像是在看別人的日記,會有讚嘆,也有看出別人誤謬或不確定的諸多因素,以致於直接在生態學課堂上跟教授衝突,並指出西方教科書上的小錯誤。

那等年代,走在南仁山的,走出來的山徑上,就是跟「真理」把臂並行,「真理」是我的拜把兄弟。乃至於一生,台灣山林永遠是我的上師,我只是永遠的小學生。

很有意思的土壤中種實基因庫的實驗,陽光下,15個不同植物社會的樣品,40天內,14個出現許多野牡丹種苗,其次是海金沙,地耳草的頻度也有11個,另如月桃、雷公根、五節芒、黃花酢醬草、兩耳草、淡竹葉、香附子等,也不少,就是幾乎不見有原始林的元素!

這次在台東大武、安朔、新化低山群所見,林緣、林中破空下,野牡丹灌叢旺盛。

 

  

森林破空後的野牡丹族群(2021.1.18;櫟丘)。

 

助矢山頂附近小空隙一樣出現野牡丹(2021.1.19)。

 

§ 動、植物之間

植物社會的動態變遷如今已有一些永久樣區的建立,而我在南仁山全國最早、最詳實的永久樣區已然遁入夢境;我在楠梓仙溪的永久樣區已隨88災變永久殞落了;我還有一堆「永久樣區」,例如谷關、神木林道、大坑……,有些已然遺忘。

年輕時代太多的天啓明明多是「天鑰」,必然是開啓台灣生態的諸多天門,偏偏數十年來我都「不長進」,没有深入試驗、探索,而學生時代如土壤種實基因庫暨其連鎖議題,我早已書寫幾次,例如《有容乃大大肚台地的生態綠化》,2016年,愛智出版社,等等,在此,無須再論述知識性的訊息矣。

植物生態如此,植物與動物之間的探索則更加無能了!

這次櫟林、油杉行,又看了許多株紅楠樹幹上,赤腹松鼠的「木刻畫」,只能望畫興嘆,不懂得松鼠或紅楠的天書。

奇怪的是,到底是豬腳楠(紅楠)樹皮汁液中特定的物質吸引,或是樹皮質地適合磨牙,還是何等生態區位的宣示,反正我一無所知,為何赤腹松鼠只挑紅楠作畫?

 


阿松在紅楠樹幹上的木刻畫(2021.1.18;櫟丘)。

 


這株紅楠的木刻畫」從幹基開始(2021.1.19;助矢山區)。


全幹滿佈刻畫(2021.1.19;助矢山區)。

 

  


這株紅楠正要被「作2021.1.19;助矢山區)。

 

 


畫家阿松!

超離奇的是,除了紅楠之外,找不到其他樹種「被作畫」?!

紅楠與阿松,必然存在某種「契約」訂得死死牢牢的!

 

§ 我的朋友們

我對我的一堆朋友們委實太不瞭解了,我懺悔!然而朋友們從來不離不棄。就在撰寫本文的今天,我到了小公園運動,又遇見赤腹阿松在啃小葉桑的芽苞:

 

(動畫)啃食小葉桑的阿松(2021.2.5)。

 

阿松為何名「赤腹」,這張即可明白2021.2.5)。

 



阿松跟我捉迷藏(2021.2.5)。

走在東台低山群櫟林間,我斷續思考著山豬的翻土效應,之與櫟林及其他物種的更新,存在何等互惠、合作、共生、競合的關係,如何切入研究的途徑?台灣黑熊、穿山甲、一堆「山河」(老鼠類)、松鼠呢?而草食性動物又如何搭配或消滅更新苗。

前面我隨意拍攝的山豬翻土上,長出的苗木,原始林及次生物種約各半,這又是何道理?過往對更新或林內局部的演替,大抵著重在陽光議題,幾乎無人檢討土壤或地被層複雜的因素,山豬掀起了我的好奇,但我今對科學、宗教、藝術、文史……實在分不清楚。

近年來台灣學界、教育界有個大迷思,是謂「跨領域」、「科技整合」等,不是本來、從來都是一整體?何來「整合」、跨什麼?現代人拚命為自己或強加在別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框框或築起高牆,然後鷄同鴨講,在牆上鑿個小洞,誰也看不清楚誰,自欺欺人地,挖錢倒最真實。

我看植物,必然看到一大堆動物。

在此,我只引介年來我的朋友們的生活照:

 

阿猴。

 

  

阿羗。

阿澤。

阿貢德。


阿蜂。

 

  


阿蛛。

 

阿蝶。

 

 

 

阿蛾。

 


阿蜓們。

 

阿扁𧎐

 

阿臍蝸。

 

阿攀蜥。

 


阿稻蝗。

 


阿眉。


阿鷲。



阿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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