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朋友很年輕,約莫15歲。
我抱著他,拍拍他的背:「無論如何,你要好好地活下來,我以我的念力祝福你!加油!」
這是2021年1月9日我去小公園的事。
可是!25天後,2月4日,他的身體被人一段段截肢,最後屍骨無存。我搶了一小段「脊椎」帶回來。
我這位朋友名喚「阿勃勒」,我不得不「承認」他很靈驗。因為我通常三、五天才去一次小公園運動,偏偏所有他發生事故的日子,我恰好都在現場,特別是他的「出殯日」,明明我没打算去,就有一股力量在牽引。
我這輩子的這類「靈驗」事件司空見慣;聖嚴法師在世時,有次我們在電視台對話,主持人葉樹珊小姐在節目一開始就是問我:「陳老師,為什麼你自稱是台灣土地的驗屍官、你是台灣生界殯儀館館長,這麼沉重的話語?」
就連警察盜獵野生動物,垂死的山羗都要我為他申寃,當時傳媒報很大。而今年以來,我又成了「樹靈媒」,被謀殺的樹要我讓世人如實看清楚:公權單位是如何種樹殺樹!
阿勃勒的花,在台中某個小公園的這6株,延展到2020年11月初。
不料,11月3日,「理容截肢大隊」來了,專挑阿勃勒,全部樹冠及部分主側枝幹鋸光,當天也毁屍滅跡,公園地上看不見「暴行」。
我呆呆的在樹幹旁,望著我連續記錄的枝椏憑空消失。
11月5日,我眼睜睜地看著松鼠從樹冠殘枝跳躍中,摔掉了下來,重重地碰撞地面,停佇了一下再搖晃地上樹。
很可能受損的殘枝讓松鼠誤判,而且樹間距離拉寬了3公尺吧?我回來後寫了短篇〈松鼠掉下來了〉,記錄一筆「理樹效應」之一。我只能希望截肢後的阿勃勒,以「頂芽優勢」去除後,諸多側芽點可以及時長出,但因入冬,生長甚緩。
12月6日,我記錄朋友樹冠殘枝葉尚是翠綠,但並無側芽新生,其他株則陸續抽出新側芽枝。
然而,到了12月底朋友的殘葉不大妙,有了失水現象。
2021年1月9日,朋友殘肢剩葉都枯萎懸吊!我知道這次的「理容」至少已整死一株樹了!
我去抱著朋友,默念著祝福。後來我發現幹基有了2側芽出冒。
然而,離奇的是,2月4日鋸樹工人就來了,好快速的「行政效率」,彷彿從來都是很上手的一貫作業!
2020年11月3日截肢斷冠;2021年2月4日全樹鋸除,62天,我朋友就這樣被謀殺而憑空消失。
2月3日我去小公園運動,我隔天是不會再去的。可是,就是有著某種牽引似的,我不知不覺就來到小公園,目睹朋友被屠殺的過程。我拍照得仔細,也跟工人問原委,順便要了一段朋友身驅上段的「脊椎骨」,因為該小段留有上次或上上次的「理容斷肢」痕跡。工人愉悅地跟我說:
「過年快到了,小朋友會來公園,怕死樹枯枝掉落傷人,趕快砍除」他將手機遞給我,要我幫他倆留下工作記錄照。
以下,我從拍攝的一大系列過程,選擇少數如下:
隔天我再來看朋友的樹頭,原本重生的2側芽還在「喊痛」!
在朋友被「謀殺」的過程中,公權單位於2020年12月17—24日期間另實施了「公園綠美化工程」,克土,新種植了黃梔、仙丹及8株近年來很夯的紅芽赤楠。
不久,新植的紅芽赤楠全面轉褐,2021年1月中旬,8株死了7株,剩餘1株也出現死枝。
我不是要讉責任何人,我被謀殺的朋友只是想要提醒國人,看清楚超過半個世紀「綠美化」的真相,歷來「種樹救台灣」就是這個樣子的「救法」。朋友告訴我,他雖死,他的靈一樣愛著台灣、護衛台灣,他也希望台灣人不要再造孽,真的,死後還有審判!
過往,我到六龜屯子山,記錄一大片原始林被屠殺,一株台灣巨大的欅木被挖除(高價)的過程,我做了各種報告及撰文,發動另一波森林運動,半年後政府終於下達「禁伐天然林」的命令迄今。
如今台灣「更文明」了,民智也提升了許多。朋友阿勃勒說:
「改變一下觀念,看清事實,扭轉行為,台灣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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