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9日 星期一

玉山七日談序幕之一

陳玉峯



  不用託夢,無須神話,玉山山神直接啟發我四十年釀造的示現。

  今後四十年,必然有後世,從我的文字得到大啟發,解讀我台灣造化流轉的龐多奧秘,從而傳承台灣學的靈魂、結構骨幹與創發,也才能如實善待台灣生界、善待自己。

  就眾生(註:指地球生態系所有生物,包括人類)天演大戲而論,台灣現今植物直接受到13501850年小冰河時期及1850年迄今,劇烈的上下遷徙、南北拉鋸,或東西跨越。我宣稱這500年小冰河時期及其後的變遷,締造台灣產生數量繁多的「生態種群」,也就是型態混雜、變異多元、特徵常呈不穩態,傳統植物型態分類學往往會將之區分為二至多個分類群(taxa)的物種,卻出現在同時同地,或連續、漸進分佈在多個生態帶,而跨越一~三千公尺的海拔落差,也造成1980年代我宣稱台灣多山卻山山不同、地地互異的主因之一,1980年代以降,全球進入人為暖化的生界異象暴發期,更加速、加劇種種變異或現象,我1981年首度調查玉山的大約40年來,恰好恭逢此番大變遷,即使沒有顯著的形態變異的物種,例如玉山箭竹,自從1990年代迄今,以大約3040年的時程,即將完成或正要展開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更新與上遷。


1981年我首度調查阿里山及玉山。

  我把形態歧異,但生態地位或角色扮演相同或相近的這類植物「種」叫做「生態種群」,過往似乎只有分類學的探討,事實上最該進行生態環境因子複合型的研究,必可開啟台灣生態學的新世紀里程碑,解開若干演化機制,進而實質挹注台灣在面對全球暖化的因應之道。

  在種種連鎖網狀動態交互影響的因素當中,野生草食動物則直接介入的面向,強烈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可惜可嘆的是動、植物生態聯手或合作探討的作為始終未能真正實質的進行,就算193040年代鹿野忠雄等人的雪山合作也只是起步,卻一直欠缺夠格局、有遠見的人才投入,遑論數十年來切割化、破碎化的所謂「研究」。



台灣野山羊(徐智茂 攝)。

  我認為最後一次冰河時期北退以來,雖然可能有多次的小冰期來回,但大趨勢的增溫或上下震盪導致植被帶上遷是主要的趨勢,而小冰期加速了生輻或生活史較短的物種演化最為劇烈,然而,生輻跨越數百、千年的木本樹種,一樣有著遠比全球平均值更誇張的演化速率,這是我過往強調的,演化成新種、新變種等,非常緩慢的裸子植物,來到台灣卻快到爆,絕大部分的裸子物種,以大約150萬年以下的時程,特化為台灣特產,而我宣稱最可能是因為台灣快速、猛烈的造山運動,以及伴隨而來的劇烈崩塌,且颱風豪雨,同一時程的世代數目增加,導致世代變異與更新、交替大增,從而演化速率超快。

  畢竟通常木本物種一樣每年開花、結實或跨年,而同一母樹每年產生子實的變異,理論上還是遠低於隔代之間的變異。無論如何,台灣植物的變異與演化應是全球數一數二的境遇,極具台灣特性。

  然而,20世紀以降,由於人類摧毀原有的自然生態系,且每年引進龐多的外來種,夥同人為造成的全球氣候變遷,台灣最快速的天演速率、效率都比不上一個世紀以來的大破壞,以及250萬年來的維穩系統正在瓦解,這是全台灣最嚴重的困境;而中、高海拔目前及將來的變遷,尚可進行深入的研究,瞭解台灣天演的奧秘,或提出些微的救贖之道。

  託台灣賜福,讓我在這一生,見證有可能是台灣史上變數最複雜的默劇公演,我卻懷疑世上幾人感知或察覺。而我與楊國禎教授的因緣,在臺灣自然史上合該算是罕見的組合,他在我退休前明著說,要帶我上山走走,算是贈送我的「退休禮」,暗藏的是,責成我得了盡我們對台灣永世的天責。他認為我該為台灣生態的承先啟後,留下結構性的大筆,所以他安排了南台的槲樹調查、重返玉山群峯的歷史俯瞰,等等,更不斷分享他一生在台灣的寶貴經驗,要我整合論述,巧合的是,玉山之神賜予奇蹟,讓我們的一週天調查行無比完滿,而且,也讓我沉澱將近一年後才再度投入撰寫,心性面向始告成熟。

  某種程度,我在台灣生態的論述,晚近以來,算是楊教授與我共同執筆,因此,我所謂的「生態種群」,在分類形態變異的方面,就先請楊教授舉例幾組有趣的範例,作為細部的引言,如附註。



  附註:(楊教授撰)





1 則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