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5日 星期日

【赴日拍攝前置作業之一】

陳玉峯
1899年石田常平「發現」阿里山檜木大森林之後,歷經幾次勘調,日本人認為材積豐富,但運搬是問題,水運或陸運幾經折騰,19025月,總督府特令河合鈰太郎,循石田常平發現之路,經十字路、飯包服山,並深入曾文溪、清水溪、石鼓盤溪集水區綜勘,1903年釐訂經營大概方針,責成林木蓄積量調查及森林鐵路的測量。
190410月,後藤新平率領長谷川謹介(鐵路總工程師)、河合鈰太郎(林業總顧問)、岡田嘉義廳長等,勘查阿里山區,命名主要山川,下達開發大政決心,但因日俄戰爭,日本內閣以財政理由擱置。後藤一行人登上今之萬歲山頂,還在木板上書寫「臨海移山巔」(3尺×6尺),表示開發的決心。
1906年總督府與民營藤田公司訂契約,著手闢建鐵路及開採計畫。後來雙方交惡,19081月,藤田組全面撤離,一切功敗垂成。
19104月,總督府完成行政手續,阿里山官營,416日佈達開發阿里山組織、任官命令,大張旗鼓、重新開張。隔年底,阿里山鐵路主線暢通,191212月,第一批檜木運至北門站,但鐵路正式營運木材,是19134月才開始。
最早砍伐的檜木區落在沼平車站鐵路的下方,以迄二萬坪一帶。整個阿里山區最壯觀,每公頃材積高達3千立方公尺者,位於沼平鐵路線以上,以迄萬歲山、祝山的山坡上。原本,第一任阿里山主任中里正技師等人並不想砍伐,而想將之保留給後世,奈何人事更替頻繁,永田氏一上任,19135月開始全面砍伐這區堪稱全球首屆一指的美林,自此,阿里山區原始林即走向全面滅絕的不歸路。
沼平到萬歲山一帶的巨木林,樹徑多在12-18尺之間(3.6-5.5公尺),2名伐木工人平均必須花上56天才能砍倒一株樹木,阿里山最後一位日本人所長伊藤猛回憶:「……這種大小的巨木比比皆是,簡直就像苧麻田一般密密麻麻,連板斧都沒辦法好好揮動……」!
面對舉世大檜林,日本人思慮縝密、用心良苦。191010月頒布的「阿里山企業計畫要項」鉅細靡遺,光是找專業工人面向,就煞費苦心。當時暨先前的伐木係用於各項工程之所需,而整個營運大分為創業期(1910-1912年度),以及營業期(1913年度起)。該計畫對伐木工人的徵募簡介如下。
依據日本全國調查顯示,針葉樹的伐木技術以木曾地區為冠,其次是紀州、土佐一帶。木曾位居溫帶地理區(11-5月雪季),其傳統伐木習慣或風俗是,「代人」(伐木工頭或組頭)於農曆「八十八夜」(51日前後)入山,針對伐區預定地調查,之後,成群伐木工人才上山。79月是伐木作業高峰期;另一方面,運材工人則於89月開始入山,首先確定山中各溪谷、溪澗的位置,然後在11月底之前,將伐下的木材編成木筏,推進各支流中,由木曾溪放流而下,隔年3月左右,流送至熱田的白鳥貯木場,也就是說木曾伐木後,採取河流運材的工技。
木曾伐木工人於10月結束作業,下山返鄉;代人的經驗老到,通常也是地方上孚眾望的人士。代人轄下工人動輒數十名。然而1910年代外木曾一帶,保有優良品德及技術的代人日漸消失,因而阿里山方面轉向內木曾找人才。
而紀州、土佐一帶不同於木曾,係採取「木馬搬運法」,純人力的小規模陸運,而且欠缺像木曾存有嚴謹的「代人制度」。
另就木材較堅硬的闊葉樹,例如殼斗科的一些樹種,其伐木技術較為先進者應屬宮崎、熊本與鹿兒島三縣。
夥同各面向現實、生活習慣、薪資誘因、阿里山森林特徵等等,全盤考量後,阿里山作業當局營運期第一次招募的人員,便是向木曾、紀州及土佐地區,招募40名伐木工人及4名「代人」,加上15名集材、運材工人,且於191112月間,先行派遣少數伐木工人上山;9-10月預訂先招募20-30名木曾伐木工上山;191112月至191223月則招募紀州、土佐及九州一帶,10-20名家族隨同的伐木工至阿里山。19124-5月,自同地區募集30名集材工與運材工抵達阿里山,不足部分才由台灣人與原住民補充。
也就是說,阿里山區的伐木、集材、運材作業,一開始即自日本招募最優秀的專技人員前來,不僅傳承技術、經驗,也奠定「代人」制度。這套木曾的「代人」制度,直到國府治台的伐木營林期間一樣奉行。而「代人」即台灣人稱呼的「組頭」,只不過後來台灣人的組頭似乎不需伐木等專門技術的熟悉,品德方面就更不用說了。
而阿里山伐木的舊照片中,有日本人夫妻合作伐木的畫面,殆即來自紀州、土佐或九州之一的林業家庭。
至於後來砍伐闊葉樹較多的針闊葉混合林時,有無招募宮崎、熊本或鹿兒島縣的專業人員,則有待查證。
以上,殆即台灣林業之與日本木曾地區的最早淵源。或者可以說,台灣現代化林業經營的基層技術與專技人員,正是木曾地區的傳承,並在台灣落地生根與改良適應。
這是因應公共電視計畫前往日本木曾等地訪問拍攝,我受邀偕同前往預先了解的作業之一。
(資料引自陳玉峯、陳月霞,2005,《阿里山—永遠的檜木霧林原鄉》,前衛出版社)


阿里山沼平至萬歲山一帶的世界頂級檜木林,平均樹齡2千年。

阿里山的運材火車。

1904年後藤新平勘查阿里山的大隊伍。

民政長官後藤新平發誓若不開發阿里山就不算好漢!

英人卜萊士拍攝的阿里山神木及其前側的巨木(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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