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研究阿里山歷史期間,曾看見KMT據台前期的研究人員,書寫了一個地名叫「海神廟」,看得我一頭霧水,深山何來海神的廟,神明的境界、管轄怎會如此錯亂?
後來我由其描述確定,原來是阿里山鐵路的一個小車站,地名為「平遮那」,台語名喚「He-Cen-Aa」,外省人初聞,音近「海神廟」,由是書寫。
三、四百年外來政權更替了五、六個,台灣的地名在正負面人性、慣習、偶然或巧合,種種因緣下,不斷置換、更替,這些往往不是是非對錯的問題,台灣人也一向會「犯錯」與寬容。
有些為歌功頌德暴政劊子手的地名最該革除,但政治現實也殘酷,往往得費時好幾代才會變更。世間不盡然必須強調特定的「該然」,從眾議,也隨世代變遷而流變吧。
在台華人或經由大混血的廣義台灣人,對於土地存有人本主義美德的象徵之一,即「地基主」的觀念與祭祀。地基主指的是第一位(批)使用某地的人,死後成為該地的守護者(神或鬼),祂的神格地位很基層,歸屬於土地公轄下。
準此,對於地名似乎可採取原則如下:
1. 原住民使用最早,且富有在地土地特徵或生態意涵的地名應予恢復。
2. 原無地名者,以第一次命名者為優先,類似國際生物學命名法規的原則。
3. 違反公共正義、扞隔在地地文或人文太過離譜、不雅到觸發眾怒,或種種不堪地步的地名等,可予更置之。
4. 更替命名由在地人主導之,且以在地的主體意識為依歸。
嘉義縣梅山鄉本來沒有外來種的中國梅花,可能因過往日治及KMT的政治文化,加上清國時代已登錄地名為「梅仔坑」,且如今經濟、人文的種種效應下,似乎不可能更名為原始地名「糜仔坑」,然而,深山瑞峯村有座名喚「海鼠山」的山頭,似乎可以更名為「飛鼠山」。
海鼠山似乎原本無名,日治時代日本人發現此山區飛鼠特別多,而台灣飛鼠(可能是白面鼯鼠?)外形狀似日本的「海鼠」,延用之且稱呼此山頭為「海鼠山」。台灣人看見日本人使用「海鼠山」的稱呼,也跟著以台語叫之。
我問了3、4位瑞峯在地人,他們都不知山名的由來。
我訪調此地後,確定此山區在日治時代暨之前,大多數面積屬於原始闊葉林,應為樟殼帶,山頂暨上坡或以細刺栲、樟葉楓、假長葉楠等樹種為優勢,中、下坡段應繁生香楠、瓊楠、幹花榕、九丁榕、稜果榕等樟科、桑科樹種,因而飛鼠繁生是為自然。
將日本人「誤稱」的「海鼠」,改回反映原始林原生動物棲地之名,合理也符合台灣傳統的土地倫理。
飛鼠山乃至坔埔地區在清國時代幾乎都是原始林,日治時代除了闢為農田地之外,開始種植巒大杉(採自仙人洞地區的種源,謂之大點雨杉),但原始林仍然維持主要面積,直到國府據台階段,1950年代初葉暨之前,原始林伐盡,多改植為杉仔林,隨後,以進口木材衝擊造林市場而式微。1987年以降,受到阿里山公路茶葉的影響,徹底改變山上經濟,自此,飛鼠山區全面改植為茶園。
飛鼠山標高1,311公尺,山頭設有涼亭,環360度盡為茶園,而遠方以阿里山脈及草嶺最為醒目,特別是後者,自從921大走山之後的地層依舊怵目驚心。
登上涼亭的樓梯及旁側茶園灌溉用的水塔(2016.9.26;瑞峰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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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鼠山區自1987年以降,全面淪為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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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結實的茶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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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罩在雲霧中的草嶺大崩瀉地(2016.9.26;飛鼠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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