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玉山金梅 |
玉山佛甲草 |
1985年我在玉山國家公園塔塔加遊憩區預定地調查植被時,登錄了高山植物的玉山金梅,2002年複查時,它已消失。其間,我不明白為什麼海拔3,600公尺以上的高山物種,會出現在2,600多公尺,下掉了1千公尺、2個植被帶?
1990年代,我曾經以南、北兩端下降型(大山島陽光加熱效應的等溫線呈現南、北兩端及中部的抛物線現象,但因緯度的關係,北部更低),以及岩生植被的下降型(非森林的岩生植被常常出現較高植被帶的元素,例如冷杉林內的大削壁存有玉山圓柏及高山植物、東部清水山岩地出現玉山圓柏的變型等等),去解釋這些異常低分佈的現象。然而,在塔塔加鞍部的草原出現玉山金梅,並非這些「下降型」所能解釋。
於是,我思索著種種可能性後,認為鳥類、水鴨等,可能自高山帶來的種子所暫時性出現者?
1970年,許建昌教授也談到高山植物在中、低海拔出現的狀況,他聯想的是「種子也可能在偶然的機會裡,掉於意外之地而萌發滋長」
近年來我才恍然大悟,許教授活躍在台灣山林的1960、70年代,「下降型」的物種遠比約從1980年前後才上中、高海拔的我多很多。
1920年代,豐富山林經驗的佐佐木舜一(1929)說:「……台灣諸高山中……森林已被破壞的2,400公尺以上,或其上下地帶,於大岩塊上或具有特殊生態條件之處,出現了尼泊爾籟簫、台灣野薄荷、玉山剪股穎、玉山燈心草、玉山小米草、玉山柳及其他很多的高山植物;北部匹亞南鞍部海拔1,970公尺處出現了台灣野薄荷、玉山佛甲草等等;八通關海拔2,818公尺附近出現了玉山蠅子草、玉山卷耳、玉山金絲桃、玉山水苦賈等等;兒玉山(今之自忠山)2,424公尺附近出現玉山小米草、三萼花草、台灣筷子芥等等……高山植物……」,其實,1986年前後,我在八通關大山的調查甚至登錄比佐佐木舜一更多的高山植物,我現在認為,那些高山植物大多已經消失。
雖然我從1980年代以降,自已一直在談最後一次大冰期結束的大約萬年來,台灣植被帶上遷了2、3千公尺,然而,從1890年代末葉的本多靜六、1912及1913年的卜萊士、1910~1930年代的佐佐木舜一、1970年代的許建昌教授,以及20世紀的自己,我們没有人知道或瞭解1350~1850年的500年小冰河時期,對台灣草本、灌木等分佈的影響甚為鉅大,更不瞭解1850年之後的暖化效應是如此之劇烈!
卜萊士看到了快速上遷的後期或尾聲;佐佐木舜一到處看見局部殘存的小聚落;許教授見證了「散兵游勇」的足跡;我遇上了最後的孑遺,而我在最少量的殘存中,起了大困惑,直到21世紀初,終於了悟物種上遷、北移的172年來的失速殘蹟,特別是近3~4年來,從玉山的40年回溯、東南櫟林王國的見證,乃至阿里山林鐵全線的梭尋後,我終於明白。
生態學、演化學注重「How come」的歷史科學,我看了大半生或40多年,才看出些微造化流年,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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