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5日 星期五

【閒就不清,清而不閒?】

 陳玉峯

 

斯文豪氏赤蛙。 

難得清閒,也就是沒在掛念撰寫的進度,不再想要參透些什麼。

山居最是吵雜的,24小時分不清多少種的蛙鼓。

我實在無法相信蛙叫是雄性的求偶,明明是同一隻、同一定點,我聽聲辨位,同時標定十幾個點,連續幾個鐘頭反覆驗證得出的結論:沒聽過這麼沒效能、效率的求偶行為,如果蛙鳴為的是繁衍,蛙種合該被天擇淘汰了。依我見、聽、聞,蛙鳴可有種種效應的可能,純爽而已,展現自信,求偶是附加價值;引來蛇族,隨著頻率、蛇隻喜好,有些個體被吞噬,有些存活,我眼見雨傘節在蛙群間遊走,蛙鳴並未停止!或者我直截承認,人的目的論思考方式,並不適用於龐多生物,生存也不是策略性議題,人類一大堆人本、自我只會摧毁生界,不僅不是研究,而是暴力的代名詞。

說著清閒,聽蛙也是清閒,因為沒有負擔、壓力,經心而無痕。

貢德氏蛙。

澤蛙。

苦旱後連日雨,外來種大花鄧伯花長得囂張,從圍籬射出密麻粗細直莖,倚附樟小樹及酪梨後開始捲旋,纏繞萬端,就在不知不覺的時空禁閉中,兩株小樹消失了。

原來藤蔓發揮了「一把筷子遠勝一、二隻」的團結力道,硬是一條條、一枝枝地纏轉,硬將整個樹冠成團狀似地,捲進絞肉機般,大部分的樟葉枯萎掉落,整株樹就這樣被吃掉了!

我不得不介入,一條條反向剝離。此間,足以瞭解造林若不除蔓,一季就足以全軍覆滅。

研究演替漫長的經驗,我已經書寫很多蔓藤的生態地位,包括它們是從灌叢期演變為第一、二期森林過程中的要角,它們擔任淘汰陽性樹種的機制,自然過程中,它們就是確保耐陰原始林的樹種可以長出,奇怪也不足為奇的,它們通常本身也是陽性。

忠、奸,某種同類相殘,背叛、出賣、數不清的我們所厭惡,卻免不了自己多少也有不同程度的質性,都在負面「群性」中達到極端,從而毁滅或短暫的「勝利」。坦白說,生命的美好大家都抓不住,所以拚命「營造美好;整體而言,大多數人都活得辛苦,但因為活著,不得不說還可以,否則不如自殺,像托爾斯泰這樣誠實的人不多,他坦承自己連自殺都懦弱。

從嘴巴到內心,有時候是世間最遙遠的距離。

動筆了,就是不清不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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