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南橫東段,台20-186K處,現今的霧鹿派出所,正是日治時代的「霧鹿˙霧鹿溪駐在所」,或叫做「新武路溪駐在所」,也就是為了殲滅布農人抗日,開鑿「關山越嶺路」途中的一站。國府據台之後,大致沿著這條線,擴建了南橫公路。
關山越嶺路從1921年開始,以人工闢建,1930年完成。
1927年由東向西開闢到霧鹿派出所附近。在此,搭建了「霧鹿˙霧鹿鐵線橋」,即今之「天龍吊橋」,跨越新武呂溪,銜接今之所謂的「天龍古道」。
天龍吊橋頭(2017.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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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鹿峽谷的山水對話(2017.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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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建於1930年的鐵線橋(今之天龍吊橋),雖然經過多次修葺或重建,形制近乎等同於初建。日治時代初建資料明載:鐵線橋長度101.82公尺、橋寬1.21公尺,橋面離溪水面的高度為73公尺。
2005年11月20日,我請研究生助理實測的數據,長度是101.8公尺,幾乎一模一樣,但寬度縮小為91公分,減少了30公分;橋面中點到溪水面則是74.3公尺,比77年前加深了1.3公尺。
我由各種資料研判,應該是河流往下切割之所致,從而粗估新武呂溪在霧鹿(天龍)峽谷段落,平均每年大約下切1.73公分。而天龍吊橋頭靠近南橫天龍飯店這端的海拔約為721公尺;另一端橋頭則低了45.9公分。
1930年暨之前參與初建工程的工事人員姓名,銘刻於橋另端的石壁上,以
石壁上,刻著1930年暨之前參與初建工程的工事人員姓名(2017.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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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砌成的平板,例如城戶八十八、後村助吉、劒持兼清、橫木修一、長島藤吉、溝?守之、稻垣幸雄、井上嘉市、川尻忠八、出原榮、藤川義方等警察,再加上低階警手30位。
很可能是上述名中的一位,在垂垂老邁的至少88歲,隨著觀光團來到南橫天龍,拜託全團讓他瞻仰一下記憶中的舊地。
老翁在他人攙扶下,危顫顫地走到了天龍吊橋頭,抓著鐵索頭跪地大哭!他人看著他已經哭了一陣子,要他回遊覽車,老翁深情的淚眼始終盯著鐵線橋不為所動。於是,導遊及另位年輕人,硬是把老手扳離鐵索頭,架著老翁要離去。老翁被拖拉著,蹣跚百般不願地回走,哀號著有若死了母猴的幼猴,生生被人剝離緊抱母猴的遺體般,而頻頻回顧。
即使鐵線橋的容貌不再,老翁的深情與渴望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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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回頭走時,恰好遇見天龍飯店老闆會講日語的老母親,老翁無論如何賴著她,講出了他與天龍橋的故事,然後被架上遊覽車走了。這是1、20年前發生的事,當事人推測全都走了,也帶走了真實故事的版本,只留下口述以及我筆下的依稀與朦朧。
宇宙之中無定點,人在時空中亦然,如此一來對脆弱的心靈很恐怖,天才的老祖宗們便不斷設置特定的座標原點,假設是來處與去處,用以安慰、安定人心,聖山與聖湖、天堂與地獄,祖靈之地等等,便成了人心的依止,這是集體的概念,也正是設置了族群、民族的神聖時空,且自此大分聖與俗。
對個人而言,除了集體的神聖時空之外,生日與出生地便是每個人的神聖時空,因為從那個空間處,以及那個時間點,這個世界上開始有了「這個人」。這個個人的神聖時空自己無法決定,而且,太多人在老死之際,表達返鄉埋骨的意願,或說塵歸塵、土歸土,回去所來自,還歸來處即去處,其實,「鬼」字,原本正是這樣的「歸依神聖原點」的意思。
然而每個人還可以有第二、第三等等的,延展性的神聖時空,也就是所謂的第二故鄉、第三原鄉等,具象時空的抽象依歸。日本老翁之於天龍吊橋的故事,殆即第二原鄉的癡情流露,這是普世人性或其延展,但我聽過台灣的例子以日本人為最多、最真,也很感人,但多軼失。
2014年中,我落籍成大台文系,研究室及上課教室就位在1918年5月落成的今之系館。這座系館的前身,乃是日軍台南衛戍病院,算是日軍在台南的第一座正式醫院。政權改變後,國府接收,設為國府軍八○四醫院,至1987年為止。2003年台南市政府訂之為市定古蹟。而成大台灣文學系於千禧年創設研究所,2002年成立大學部與博士班,但直到2013年才有了系館,也就是進駐這所古蹟建物。
古蹟建物歷經數次變革與修葺,但主建物屹立不搖。由空中俯瞰,主建物及中軸坐北朝南,然後垂直於中軸,再依東西向伸出廂房,預留了四方發展的可能性。就時間軸而言,今年正好滿百,而台文系也由16歲進入17歲轉大人,因此,我將這項活動訂名為「建館百年˙台文新紀元」!
筆者邀請王豫煌博士以無人空拍機俯瞰台文系館(2017.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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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10日,台文系師生齊聚於系館前,瞻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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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25日文學院院務會議各單位報告時,我代表台文系報告這項誌慶活動後不久,外語中心高實玫主任跑來跟我說,她的父親高振中醫師、母親黃敬貞護士就是在台文系館前身服務的,幾年前有台文系學生前來高家訪問、拍攝紀錄片,兩老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他們都在等待拍攝或撰寫出來的結果,不料,高醫師於2個月前往生,但黃敬貞女士還在等待,因而高主任向我探問有無下文。我聞之心酸!
就在這裡,承載著兩大政權、兩個世紀、烽火戰亂與歌舞昇平,生老病死、百年滄桑,以及繁多的美麗與哀愁。
就在這裡,正是三世多重因果的許多人的神聖時空、第二故鄉,或深刻記憶的原鄉。
就在這裡,曾經是士兵、眷屬們流淚與做夢的地方,印記著悲歡離合、幻滅與希望;也在這裡,不斷蛻變與新生。
我台文系師生何其有幸,在這個母親母土的歷史建物之中,承繼著厚重的時空重量,相互學習而探索普世人性、深度的文化精隨,孕育我台灣及全球的新希望!
感恩所有在此用心活過的先人、前輩所刻畫、銘記的記憶痕跡,感恩淑芳老師淚水心力的付出,聚集也喚醒歷史之心!我希望所有師生可以感受我們的福氣,以及責任與承擔。
我的感恩如同英國歷史學家湯恩比的時空逆旅,聯結到意識本身。對我而言,世界上沒有一個陌生人,也沒有一棵沒有溫度的樹。奉系館、台灣之名,無限祝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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