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14日 星期五

【與台灣人說山林】

陳玉峯

 

大家也許聽過65百萬年前,恐龍滅絕的地球大事紀,但是,絕少人知道或理解,恐龍滅絕的年代,大約正是第一代台灣島冒出海平面後,又下沉或隱没。後來,台灣島二度現身,且再度下沉。現今的台灣島緣起於650萬年前,板塊第三度卡住、上擠,且約250萬年前冒出海平面,而斷續斷層逆衝,在120190萬年前謂之蓬萊造山運動,劇烈地擠壓出海拔3千公尺以上的諸多大山系,同時程期間,地球也發生了多次的大冰河時期及間冰期,個人推論,150137萬年前的古薩(Günz)大冰期,最可能是台灣諸多針葉樹(林)首度來台,且建立現今中高海拔生態系的基本盤,台灣鐵杉以迄玉山圓柏等,來自東喜馬拉雅山系;檜木林則來自東洋日本。

此後,又有多次大小冰河、間冰期的震盪,而最後一次大冰期的沃姆(Würm),發生在約126千年前至115百年前期間,影響三百年前之前的台灣闊葉林最為重大,至於最後一次小冰期,則發生在西元1,3501,850年期間,到了18502000年期間,小冰期的影響大致消失,而進入劇烈暖化的諸多變遷中。

或說,影響現今台灣植群及生界者,當然以大、小冰期的上下多方震盪,加上地體各類型的劇變最為可觀。

籠統地說,依現今科學、文獻所估,12萬年前至12千年前之間是最近一次大冰期,台灣各地的年均溫較今下降約1020°C,變距如此之大,是因為配合地形、各局部區位差異之所致;事實上,我認為冰河時期必定有甚長的時程,氣溫比現今下降超過20°者,因為台灣迄今尚存已經台灣化的高山植物,乃至赤道附近的熱帶林木,時空的壓縮,是跨越且超過緯度上的4千公里。我以全括論證,不管哪次大冰河期,台灣的玉山圓柏及高山植物或山林絕大部分的物種,都是在大冰期,經由台灣陸橋、南海古陸(以及巽他古陸)、琉球古陸、東海古陸等,陸域來到台灣者,或說海拔落差最大的溫寒高山物種,都是歷經冰河期的台灣低地、今之海域來到台灣者。

 

 

而地理學、化石花粉研究者的粗估,上次冰河時期,台灣的降雪線可能下降超過1千公尺;台灣的平均氣溫可能下降了10°C,事實上這兩個數據的誤(落)差達2倍左右,依據我畢生對植群及物種的調查,以及整理文獻的比對,我認為沃姆大冰期期間,至少有很長時程,降雪線是在平地,埔里淺山都存在台灣冷杉,更何況75千年前,印尼蘇門答臘發生極大規模的火山爆發,形成第一代的多巴湖(Toba lake),此次的火山爆發被認為是全球已知「一次噴發的最大量」,其阻絕陽光、導致氣溫大降,有人還宣稱人類之所以穿上衣服,正是形成多巴湖的火山爆發所促成。

再說一次,有人宣稱人種演化史上,正因為形成多巴湖的這次火山大爆發,讓原本的冰河期更加酷寒,熱帶的人種終於因之而穿上衣服。

後來,約3萬年前,多巴湖火山口發生較小規模的爆發,在舊火山口裡面,建立的第二個火山口。我曾經整理多巴湖的故事,也收集多巴湖鄰近地區185百年來,從溫帶林到熱帶林的變遷,其氣候開始暖化於約8,0009,000年前(陳玉峯,2010前進雨林164195頁,前衛出版社)。

而大冰河時期,多巴湖所在的蘇門答臘、爪哇、婆羅洲、菲律賓群島等、馬來半島及中南半島等,是全然陸連的所謂「巽他古陸」,且從中南半島向北,連接南海古陸、中國與台灣、東海古陸、沖繩海槽、日本等,皆是陸域相連。

然而,永遠震盪而不確定性的變遷,各種間接性、地區性的數據甚為歧異,我對歷來、各遠近相關於台灣的直接、間接型研究報告,苦惱於難以拉到可信賴間距下的,可以客觀比較或作為論述的嚴謹數據!

舉個簡單的例子,上次大冰期「結束」以降,台灣海峽或環島海平面是在何時,形成「今之」海平面?何時「台灣陸橋」不再允許中南半島、南亞、中國、東喜馬拉雅山系,或日本、琉球等龐雜生物來到台灣?而形成生物性島嶼的隔離機制?

我看過種種文獻報告、請教過特定專業或各不同行業達人等,有人斬釘斷鐵說大冰期於12,000年前結束,當時,海平面已上升120公尺,形成如今水平;有人認為18,000年前,海平面較今低了130公尺,之後增溫而海平面上升,大約6千年前達到現今海平面;有人以麋角珊瑚的C-14定年,作出18,000年來,海平面上升120公尺的Sigma曲線,其中,上升速率最快速者,約在12,000年前至7千年前,而6千年前的海平面應該較現今低下超過10公尺。而我在青年時期研讀氣候、古植物(包括孢粉分析),綜合下達:8千年來是地球氣候及生界相對最為穩定的時期,身處變數無窮,且沒有定律(laws)的生命科學領域,我從事植被生態的調查研究,從來都是「後驗式累積法」,加上我本來即對邏輯實證論暨科學哲學孺慕長久,甚至鑽習佛法唯心唯識數十年,我對主/客觀/認識論/唯心或唯物/意識之活動等等,不願也不會落入任何窠臼或認知的慣習,或執著,在此贅言幾句,是因為我的敘述跟一般所謂邏輯真假值、尋常是非對錯、堅持之類的執信,是大有不同。只能說,這是底蘊、生命質性的差距。

我實在受不了台灣人半科學、半邏輯、半宗教、半虔信地進入或表達神秘主義式的「台灣中心論」,或一大堆「台派」(這類名詞基本上都是胡扯的偏見,通常比較上是唯我、自我中心而已)的,對半生不熟、知道皮毛卻不求甚解的事物,而在台灣隱性禪文化籠罩下,如同達摩祖師訓示的入道之「二入四行」,台灣的草根研究者,我遇見過最多者或最大的比例,即以「行入」,實踐或切身力行某種方式、概念,久而久之,只剩「篤信」,卻假借「科學、藝術」等等,倡導其「信仰的內涵」,然而,這多是台灣歷史的因緣使然,無從談幸或不幸。

相對的,數十年來台灣體制內的所謂學界,全盤接受了西方資本主義操控下的科學(技)連鎖系統的形式,在台灣配合政商發展唯量化/去質性化的形式科技主義掛帥之下,通常忽略、省卻了西方基礎科學至少23百年的基層事實調查的資料庫,直接以西方的系統,透過在台灣購置儀器、生產數據,得出「公認的」結論,卻因對台灣生態、生界事實一無所知,而得出荒謬的「科學研究」結果!我舉個實例,以政府經費進行的塔塔加草原研究的結論:氣候變遷導致台灣鐵杉等針葉林淪為草原!

我看到這樣胡扯的研究結論,立即去電研究者,告訴他塔塔加地區火燒的歷史記錄,以及高地火燒之後的次生演替系列(我自己曾經做過前後相隔18年同地的演替變化)才是形成高地草原的成因,不是什麼氣候變遷。不料這位教授還硬要掰,我就不客氣地警告他,我馬上在傳媒爆料他的烏龍。隔了大約1小時後,他來電道歉。有可能他去問了瞭解實情的人。另一個發生在我大學、研究所的案例,也就是孟宗竹林下的毒它作用,其實是農人的拔草效應。不一而足。

自然生界不是科學或科技主義的機械論,偏偏國府取代日治之後,捨棄基礎務實之風,改以買空賣空的膚淺為主流,且尾隨時代價值觀劇變、典範盪然不存之後,所謂的本土政權更加短視、私利化,則獲利且掌控公權、資源支配者,更加朝向浮誇詐騙集團傾斜,科學涵養、人文素養狗屎也不如。

其實這些可以都不用再浪費言詞,自然生界的價值殆已成糞土不如,人們也不再對「真理、良知有所感應。我扯這些多餘,只是為了說明我是在審慎的保守下,質疑一切人類的知識及認知系統,或說,我是在我一概懷疑其準確度的窘境下,為談自然史不得不引用很難讓人安心使用的數據、觀念,卻又得面對偽科學、假科學、草根的神秘主義者、半吊子的一大堆執著、執念者,最重要的是,自己生起時空遨遊中,如何「相信自己的演義,而「安心」於自己靈會的際遇之為「真實程度」不至於太離譜。

你我意識運作下的人生不滿百年,我只能在高度不確定性之中,敘述我「所知」的自然生界變遷的表象。

迄今為止,舉凡氣候變化的直接、間接相關數據,理應全部滙整,交由AI助理Monica小姐等等,依據合理評比的指令,釐析龐多可能性下的暫時性結果,這才是相對客觀且可以後續不斷修正的作法。而我的探索,將近50年來多側重在植群、植物、生界的實況或「事實」之上。以下,我就依據尚未全盤AI整合的資訊,由自己經驗判斷所作的陳述。

台灣自然史泛指最後一次大冰期之前者,已經整理在拙作台灣自然史台灣植被誌(第一卷):總論及植被帶概論1995,以下,概括陳述最後沃姆冰期之後,影響現今植被的內容。

十幾萬年的大冰河期期間,發生了多次的宇宙或地球大事件,例如多巴湖的火山大爆發等,然而,我推測全台灣是以溫帶針闊葉混生林或鑲嵌演替、演化為主體,也在大約18千年前以降,氣溫回升,海平面上漲,植被帶朝海拔較高處發展,也分化出更多樣的社會。然而,如果要明確說出降雪線、終年冰封帶、高山植物帶變遷的數據或「真相」,似乎永不可得。吾人得以判斷者,目前只是不完整、片面的化石孢粉等而已,加上太多的、其他的環境數據及推論。

過往,我在寫台灣植被誌的萬端難題之一,例如我所認定的,晚近才由東南亞赤道附近,經冰河期陸連結束前來到台灣的茄苳,由於若氣候太冷,則茄苳最可能無法北上來台;若氣候暖化、茄苳可北上,但必須在海平面上升到茄苳可陸域來台之前,或允許動物、飛羽等傳播來台,且成功拓殖。我要研判這些自然史,當然要借助一切可運用的直接、間接資訊、證據,然而,包括DNA片段的演化速率也都無法確定萬無一失,而且,我一生深刻體會:生命隨時隨地隨任何狀況都可能有例外,除了例外本身無例外。

我估計茄苳夥同台灣的熱帶元素,可能是在1.8萬年前至8千年前期間,趕在陸橋消失前來到台灣,也在此等時程,接受颱風等環境壓力下,發展成為現今的存在。

我假設8千年前以降,海平面才上升至工業革命之前的水準,或說,一般經陸域傳播的機制,大約自8千年前以降終止。

大冰期的尾端,因為小彗星撞地球,另掀起11,60011,100年前的新仙女木小冰期,這類數百至上千年的小冰期,不管成因為何,對於像我這樣的植群(被)生態研究者而言,小冰期如同地母美麗的情緒勒索,因為數百不及千年的小冷凍時程,通常撼動不了溫帶針葉樹動輒千年的壽命暨其世代空間的顯著變化,但也不能說沒有影響,然而,對於一年生、多年生草本的影響甚為顯著,且震盪的幅度極大,大冰期及其間冰期的海拔分佈落差是可以超過34千公尺;小冰期的來去,對草本可以有1千至25百公尺的空間變化,對台灣低海拔闊葉林的影響也是甚為重大,我認為很可能地中的花粉,研究不出的時空變遷,我透過大約120年來的文獻及我個人的記錄、經驗,可以獲致留給後世驗證的若干見解,例如20212023年我在東南區櫟林生態的諸多詮釋,我認為東南及中西部櫟林,乃至全台灣海拔約2,200公尺以下的闊葉林,取決於沃姆大冰期所左右,而多次小冰期擔任了「搗蛋」、「攪混」的角色,呈現了亞熱帶樟科林反而跑上殼斗科櫟林的上方!

我無從敘述「新仙女木小冰期」的影響,也不認為孢粉分析能夠提供細緻的結果,只能以13501850年最近一次小冰期,以及自1970年之後的暖化變遷作說明的引證。

過往我估算13501850年這5百年的小冰期,平均年均氣溫「較今」低了11.2°C,理論上植被帶、植物分佈有一較今海拔低了200250公尺的可能性。

就在這5百年小冰期期間,1683年台灣的鄭氏王朝投降清國,嘉義平地的記錄,一次降雪厚度約5公分;台灣各地零星記錄的平地降雪另如1788年、1815年等,1815年可能受到印尼坦博拉(Tambora)火山爆發的影響,苗栗縣志說冬12月雨雪,冰堅寸餘。

小冰期期間,西風、東北季風帶來了蒙古戈壁的土砂沉積在台灣各地,而在高地,例如大、小鬼湖的沉積,可以獲致完整的證據與定年。

最後這次小冰期結束的1850年,東台灣的成功海岸,受到一次海嘯的襲擊。18501990年期間,台灣平均氣溫升高了大約11.2˚C

雖然小冰期號稱在1850年結束,氣溫升高或所謂暖化,一向是在上上下下震盪中進行。18921893年的冬天,竹東有記錄大雪連下3天,而1854420日,英國人R. Fortune在淡水採集植物,揭開台灣植物研究的序幕。

小冰期結束到日本人統治台灣的,大約半個世紀,18571859C. Wilford(英); 185718611866R. Swinhoe(英);1864Richard Oldham(英);1865W. Gregory(英)、Arnold Scheltilig(德);1873R. W. Campbell(英);1874J. B. Steere(美)、栗田萬次郎(日);18811883年,T. Watters(英);1882W. Hancock(英);1884C. Ford(英);18881889G. Playfair(英);18931894A. Henry(英)等等外籍人士的採集品,乃至日治時代豐富的各地調查記錄,留下了小冰期對台灣植物分佈的一些影響的側面記錄,這些影響繼氣溫仍然不時上下震盪而藕斷絲連,而整體趨勢當然是愈發淡薄或消失,但是,即令在全面土地開發百年後的現在,例如通霄台地孑遺十餘種珍稀物種、全台各個山頭小區不時瞧見中、高海拔物種的零星散佈,為時、空、生命的境遇,留下神蹟似的傳奇。

我不知道我何時才明確形成時空、物種、社會、生界的流變史觀,在我之前似乎沒有如此研究的鼓吹或報告,而我大約在1980年前後,即已受到台北近郊石碇皇帝殿的台灣馬醉木的刺激,開始思考此等現象與議題;1983年我調查合歡山區石門山下的台灣冷杉、台灣鐵杉交會帶,以樣區中台灣冷杉的小樹至小苗的死亡率大於出生率、台灣鐵杉則出生率大於死亡率,首度證明暖化正驅使台灣植群、植被帶往上遷徙中。

450年間,在任何地區調查植群時,我總愛在山巔絕稜,看看有沒有孑遺、殘留上次小冰期、冰河期的物種,其中,例如199796日,我與楊國禎、王俊能上到北大武山頂,而北大武山頂標高3,090公尺,它的台灣鐵杉族群已經從大約1.81.2萬年來,與台灣其他地區的鐵杉產生了生殖隔離(無法全然確定),形態上略有小變異,有人認為可以成立「大武鐵杉」型或變種,我則認為形態變異及時空尚不足以顯著展現。然而,北大武山的台灣冷杉林(帶)在1.81.2萬年來卻已經完全被淘汰、滅絕,毫無疑問,沃姆冰期期間,冷杉林應該是滿山遍野全是,但是這近1.5萬年來的增溫,加上卑南主山以南,至60公里直線距離外的北大武山之間,正是台灣中央山脈崩塌速率及程度最劇烈的地區,本來地體即已陷落了12千公尺,大小鬼湖地帶形成中央山脈與大武山塊的生殖隔離機制,小冰期無能讓鐵杉連結南北基因的交流,更無法讓中部現今分佈於3,0003,500公尺的台灣冷杉,由中部遷徙至大武山系,因而北大武山老早脫離了冷杉林帶,更不用說在冷杉林帶之上的玉山圓柏及高山植物,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呀?!

然而,我的直覺,以及某種牽引,在我尚未登上北大武山頂之前,我已萌生念頭,我一定要在山頂找出高山植被帶的孑遺!

我們登上北大武山頂後,立即調查一樣區,也就是人為破壞後,次生演替為樹高5公尺以下的灌叢「台灣刺柏—台灣(或大武)鐵杉—厚葉柃木開放型社會」,而其草本層以玉山箭竹佔優勢,直接表明北大武山頂是個風化為老年期的地形,難怪高山冰寒物種很容易被淘汰,因為土壤化之後,玉山箭竹無性繁殖密密麻麻覆蓋,遮阻陽光,高山物種無法生存使然。

在這個10×10平方公尺的山頂,又倍受登山客踐踏的樣區中,屬於高山植物的物種只有曲芒髮草、玉山水苦賈、羊茅、山薰香、玉山剪股穎、劉氏薹等。

然後,我開始找尋我心目中應該存在的玉山圓柏。

我探頭懸崖邊,立馬找到懸崖岩塊下方約1公尺處的一株玉山圓柏,旁側是森氏杜鵑(不是玉山杜鵑);其下方,另有株高約60公分的玉山圓柏。

 


 

誰說植物沒靈性,我可與之相感應。

一輩子中,跟植物的靈會數不清。

不只植物,我跟特定場域也會有所感受,然而,在一般常識而言,不妨說成恰好、巧合、偶然為宜,也無須強調。

在我之後,也有植物研究者依我之說,前往北大武山找尋玉山圓柏,卻未曾找到。我知道它一直都在,但是,也有可能只到我見之後消失。

1992年我在火炎山不經意踢落一顆卵石,卵石下墜,經一次、二次、三次……碰撞,引發轟隆土石陣墜谷,教我當下領悟馬尾松族群自上次冰河期、小冰期之後,如何配合火燒、地震的週期、非週期的更新,且恰好從無發生斷代或滅絕現象,才可能在低地、丘陵,孑遺一旅曠古神蹟;同年,我首度調查大坑頭嵙山,海拔859公尺以下的山頂、稜線,孑遺有現今大多只存在海拔2,500公尺以上的高地草原、灌叢的台灣馬醉木、高山芒、巒大蕨、紅毛杜鵑、台灣二葉松等等高地物種,以及中海拔檜木林帶的元素如笑靨花、三葉茀蕨等內山嬌客,也離譜地滲雜稀有的海岸小喬木降真香,直把海拔3千公尺至海岸的元素,壓縮在大坑窄窄一帶的黑山橫排稜頂處,而有史以來,直到我一登臨,始告窺見自然史的一幕幕時空生界大戲。

如此美妙的史詩、歌劇,一開始我只懂得欣賞個別物種族群,還不懂得大坑山稜頂及頂下至近中坡段,由柯(子彈石櫟)及圓果青剛櫟接連組成的櫟林,是否是台灣在冰河期、小冰期的一個林型,直到20212022年,我在台東達仁鄉海拔6百餘公尺的,老齡期山稜發現同樣的組合、同樣的小冰河期最後的孑遺,相隔340年,在東南隅小山上,剎那的破時空靈動,把我拉進萬年時空的廊道,「目睹林海滄桑、兆兆億億生靈流轉、生生滅滅而整體無生無滅,只是大化流轉。

我明確了悟、感受大坑及東南區山頂稜線共同擁有暖溫帶櫟林型「柯—圓果青剛櫟社會」,在小冰期結束,1850年之後,殘存迄今,最後的東南小區及中西部,兩小區自然史的活見證。

台灣自然史,只等我來開光點眼,前無古人,但願後有來者!

一輩子寫在報告中的諸多靈會、實證,似乎形同落葉,因而長期下來,我寫報告就是向虛空交代,也對世間的形式主義及自圓其說,厭離,遑論如今。

青壯年代我自詡,百餘年台灣植被(物)生態在千禧年之前的報告,後人不用再搜尋或回溯,只消看我的台灣植被誌及科普散文,不料迄今,自己也遺留下龐雜有意義的內涵卻看不到有啥未來性的貢獻,我真的只是寫給台灣山林生靈看的,而我們頻頻靈動交會,文字算是我個人的自我解嘲或生活流年的交代?

自己說過多次的,人之將死,不是(不會)想起自己做過什麼豐功偉蹟,而是該做卻沒做的遺憾,而我的遺憾之一,從1990年代我從各類型林木、物種,不明緣由的猝死,將之歸屬於「暖化症候群」,雖然我不斷揭露、報導、警示,也引起監察院介入調查,後來卻不了而了,我並沒有持續追蹤、探討(例如像火炎山馬尾松的「滅門案件、921大震之後大坑等各頭嵙山層地形的植群變遷,等等)。有的時候,我腦海會靈光一閃,一幅1985年八通關大山山頂,十幾種殘遺的高山植物,包括尼泊爾籟蕭等等,在跟我說話,他們邀請我在40年後,復登山頂,見證他們「曾經存在過」,以及他們殷殷的祝福!

諸多該做未做的憾事之一,自從1999年我發現祝山、小笠原山山稜的玉山箭竹族群開花、結實、死亡以降,迄今還在延燒的死亡潮,正是百年難得出現的,台灣植被帶,以玉山箭竹為實例的暖化上遷全地圖!如果我從千禧年開始,在全台灣各高地,玉山箭竹分佈的下部界全面登錄其死亡、有無更新、移動速率、面積變化、林下植群變遷等,如果一路登錄下來,毫無疑問,是世界級暖化與生物(植物)最最實證的大事記。玉山箭竹依記錄,約百年才有一次開花記錄,我不信如此說法。

雖然我多次向主事機關首長建言,結果,似乎是委託研究的結果,說是只是普通正常的更新現象而不了而了。唉!眼界如此窄隘。而我只一個人,無力獨自扛起台灣250萬年自然史啊,奈何!

英國人卜萊士(Price1912年採集阿里山林鐵全線,當時鐵路已開鑿而尚未通車,他在大塔山到松山的稜線上,記錄、見證了玉山杜鵑的存在,我在19811982年證實玉山杜鵑在阿里山山脈完全消失、滅絕,改以森氏杜鵑代替。

1912212日,卜萊士採集、記錄竹崎(海拔127公尺)存有台灣八角金盤(今之檜木林帶典型的物種),2022年,相隔110年後,我沿著林鐵全程分段一步一腳印調查登錄植物,829日,在林鐵36.95K,第32號橋樑上,登錄溪谷中,海拔約1,070公尺的一株台灣八角金盤,可以說,110年來,它已經上遷了海拔943公尺,平均一年上遷了8.6公尺!

卜萊士1912年繼阿里山脈之後,他上玉山。他登錄了玉山前峯頂的玉山圓柏族群,然而,1985年我調查後,確定其滅絕。我在198111月中旬首度調查玉山,登錄玉山圓柏分佈的最低處在大削壁(里程6.7K,海拔約3,173公尺),後來都有比較其生長及演替狀態。

201611月,我與公共電視柯金源導演等,上雪山及翠池接受訪談、解說與勘調,翠池地區原本是玉山圓柏族群的分佈地,已遭遇台灣冷杉上遷、搶地盤的入侵壓力。我在現地以目視估算340株台灣冷杉小樹族群,因為台灣冷杉主幹每年只長一節一輪輪生枝條,其小樹我只要算出幾輪加1,便是其樹齡,我算出那批台灣冷杉的樹齡介於1030年生,也就是說,翠池下方的台灣冷杉林在1980年代下半葉開始仰攻,以苗木入侵玉山圓柏原領域,此即高山植被帶暖化的現象之一。我曾經宣佈:1990年是台灣生界及氣候環境現象的分水嶺。

然而,台灣冷杉的上遷並不能代表氣候暖化後的上遷效應,因為台灣冷杉的基因表現型,足以分佈到台灣地理條件的海拔約4,500公尺以上,是因為台灣高地脊稜的裸岩不利於冷杉的拓殖,且不時裂解而形成不斷下滑的碎石坡,加上冷杉的毬果落實時,通常傳播的範圍多在以其樹高度為半徑,所畫出的圓弧範圍內,從而形成其拓殖只沿著林緣推移,其可推算出冷杉林緣每年可朝高地草原推進的速率,以合歡山區的估算,每年約18公分。但是,若再遭遇火燒,端視火燒範圍而退縮。

201978月間,我們重上玉山調查比對自1981年我記錄以來的變遷,我大致上已書寫在唯我玉山(上)、(中)、(下)2022年),在此只以常識性尋常話說明一、二。

從塔塔加鞍部上行的玉山步道,就以里程01.5K的段落為例,19811986年未曾存在,而2019年已由低海拔上遷、入據者有27種,而所有物種當中,可明確判斷正在顯著向上遷徙者有35 %

我的經驗及數據依據顯示,塔塔加暨其以上高海拔山區,自從進入21世紀迄今,可謂已經進入「變遷中物種多樣性的高峯期,也就是原有者尚未消退或少量消失,而新來者眾,進入了地盤劇烈競合的混亂或調整的時期。

一些「誇張的」數據,簡約換算比喻者:台語叫做「鹼酸仔草」的黃花酢醬草,原本是平地雜草,2019年已上躋至海拔2,850公尺,可以大約說,平均每年向上爬山了50公尺;而近世外來入侵種的野茼蒿,則爬上了排雲山莊門口,換算得每年上遷海拔80公尺!

這樣的播遷速率事實上並非普遍性的現象,是因為登山步道上,絡繹不絕的登山客,以及各類型工程施工等,人為無意間攜帶植物種實的傳播,而且,有些物種的出現,只是因應特定高溫月份的短暫存在,或即暫時性、偶發性的特例或狀況,研究或調查者必須有充分的經驗去分辨,更該瞭解如何分辨。

反之,高海拔物種藉助低海拔的低溫月份或季節,短期存在於低海拔地區的狀況也會出現,例如2022416日,我們在西都驕溪溪床(枋山溪上游),海拔約225公尺,地當(N22.315529E120.749189)的樣區,以及海拔更低的溪床上,出現了中海拔物種的琉璃草、波葉山螞蝗等;東台立霧溪下游近平地的潮濕半岩生環境,自日治時代迄今,多會看見3千公尺以上的梅花草,而東台是因為東北季風或寒流的效應,因而在平地、低地,偶而也可看見高地物種的漂遊。

畢竟溪流、河床上,因重力、水流等因素,必然充斥各種海拔帶物種的種實、孢子。無論如何,在暖化大趨勢之下,上行的例外,必也較下行的偶然,機會較多。

 

2022416日下午354分在西都驕溪溪床,海拔約2百公尺拍攝的,開花中的琉璃草。

 

西都驕溪床(2022.4.16),以及記憶中的水景。

 

一或二年生,甚至多年生草本,或一大堆陽性雜草、灌木,本來就是植物吉普賽,永遠在流浪中綿延續命,不管暖化、冷化、上下震盪,永遠只是尺度範疇的問題而已。人們普遍有個錯覺,誤以為平衡是種生命或生活的穩態,其實,平衡毋寧是種勢能的傾向,只要是生命,永遠都是快速流變的過程。

再再強調一次,沒什麼「永續」、沒什麼追求「平衡」、沒什麼穩態,一切是字眼、概念、錯覺、誤會或詐術的不同形容詞。

至於歷來我常強調的,暖化影響台灣在最短時程看出最大改變的兩大極端區,一在高山;一在海岸。

海岸的變遷不只「驚濤駭浪」,而大家視若無睹或司空見慣、麻木不仁久矣。

1978年我正式採集、調查海岸植物(被),20062007年環島千餘公里全線調查海岸植群一次,200749日我舉行記者會,公佈海岸植物在暖化作用下,以西部海岸指標物種為例,大約30年間,由南向北遷移了5070公里,有些植物則超過80公里。理論上北遷1公里,相當於海拔上遷1公尺,但是,這些都是理性的夢幻。

我在17年前公告的海岸指標物種中,30年北進50公里者例如馬氏濱藜、海馬齒;北進60公里者如鹽地鼠尾栗;北進70公里者如扁稈藨草(也就是雲林莞草)。

 

北進海岸指標植物之一的馬氏濱藜族群(2004.5.17;大甲)。

馬氏濱藜(2004.5.11;大安溪出海口)。

 

海馬齒(1984.8.8;龍坑)。

雲林莞草社會(2001.6.4;高美濕地)。

 

20172018年我再補充調查新竹地區海岸等,2023年出版了台灣植被誌第七卷海岸植被誌(上)、(下),可資後世對照往後之變遷。

我在山林之所見、所感、所思、所靈會,打個比喻,定點架好相機,同一山林畫面,每個月拍攝一張照片,每年拍一張、每10年拍一張、每百年拍一張、每千年拍一張、每萬年拍一張……,然後,幾分鐘內把這些照片連續播放出來,大概就是我在山林中心智之所見,不是單一畫面,而是包括每一物種、每種社會或植群的變遷。

我的腦海,意識的動態影像庫,似乎類似如是的自然生靈史詩在穿梭!(2024.5.3

 

2024年6月11日 星期二

【台灣紅檜鹿林五、六】

 陳玉峯

 

那株斜斜上長的台灣雲杉至少是約30歲,如同遠親般,我偶爾看著他長大。他成長得很緩慢,因為根系似乎尚未著地,就只憑空,寄附在老檜凹腐的樹幹上。

每次我凝視著他,洋溢著我心的示現,是他應著我本來無形的心,現出台灣雲杉的影像,成為我自己。我與他分享著歲月的消長,雖然時序上永遠天增歲月人增壽,但他是旭日東昇、我是夕陽西下。我知道他知道我是他;他知道我知道他是我。我們交錯疊影在彼此共感共存的每次短暫相聚。這是靈會,我經常或偶而,在台灣各地、山區,都會有如是不經意的伙伴,例如阿里山的長尾栲、浸水營古道入口前的猴歡喜、舊南迴的灰背櫟、往玉山北峯的懸崖玉山圓柏、早已消逝的北港龍眼樹……

心不自心,因境故心;境不自境,因心故境?其實,在尋常語言「心境」不分心與境,「覺悟」並沒有「覺悟」這種東西,剎那完成,沒有事前、事後,遑論論述,強為說辭,則唯心、唯物二元對立出。

這裡是約台18101.6K下方,所謂的鹿林神木,「神木」身上附生了340種附生植物,連地生的台灣雲杉也上了樹,我看了他230年,這回,我另瞧見一株約56年生的台灣紅榨楓也來湊熱鬧。

 

檜木幹上,右上半枝幹暗色的一枝,其實是一株附生在檜木上的台灣雲杉(2024.5.24)。

 

這株台灣雲杉我看著他超過20多年(2024.5.24);生靈體與生靈體之間的邂逅,是時空及意識的共振,只是少有機緣將靈會示現而出(2024.5.24)。

 

這株台灣紅榨楓附寄在台灣紅檜幹基上,是新近翅果飄落萌發者(2024.5.24)。

 

唯物論、理性工技主義、科學決定論發展到AI以降,更需要生命哲學的基盤,然而,全球愈是工技文明躍進的國家,宗教性靈的探索愈是往唯物科技傾斜,所謂「落後」地區的「迷信」也愈加突出,生命的特質愈是隱晦,天擇、天演成為表象的弱勢,人擇、唯物化全面勝出,而我關切的人性、生命的未來,尾隨著自然生態系的消失,愈是扭曲而質變與量變。我從自然生界體悟出的自然禪一出現即將消失?

每當我的心智略為疲弱時,台灣生靈的生機立馬注入我的元神,眼前的「這株」「鹿林神木」,活幹樹皮劇力萬鈞的元氣,彷彿來自洪荒的原力,立馬喚醒我的初心。

打從古典年代我第一眼望見他,瞬間明白他是台灣特產天演的子民,他絕非一株樹,至少是56株的「併木」,自從他的祖先150137萬年前來到台灣以後,配合劇烈的地體運動,演化成特產種的台灣紅檜,且順應台灣溪谷的環境特徵,發展出台灣化的至少三大策略:反應材之抗拒溪溝劇烈的向源侵蝕;合併木(駢幹、多株連體合生);以及擅長攀包巨大石塊而成長。

「鹿林神木」即是合併木策略下的產物,而且,可能是56株或以上不同樹齡緊鄰併生而來,其中,第二及第四株生長至約23百年(粗估)時,被外側及中間木夾斃了,而活木持續生長壓縮與向外擴張。

有可能各樹相互壓迫,導致反應材無法順利生長,因而隨著山坡下方土石的流失,併木向山谷傾斜的程度較為嚴重。

我初次目觸各株未能適時合體,卻轉成相互擠迫的困境時,我「聽」得見他們哀號的沉默,彷彿已窒息、將斷氣前的鬼哭神號,而茂盛的附生植物族群依舊歌舞昇平、綠意盎然,包括量少稀有的幾種蕨類如高山蓧蕨等。

曾經主管當局的台大實驗林在公路邊的林緣,立了一座大型解說牌,說「這株神木」樹齡高達「2,700年」,後來,我在報紙上撰文抨擊其毫無歷史或史實觀念,更對台灣生態現象無知而亂掰,「530歲的年輕人站在一起,你說每個人的年齡150歲」!「罵」了多年,立牌依舊在。

「併木」現象我演講、撰寫超過340年,林學界充耳不聞,直到有次我在林務局林管處演講,再度「罵」其無知,黃姓處長決定一斷究竟,遂委託嘉義大學詹明勳教授等人,鑽取樹木生長輪,且參考國外文獻等,終究證實了我所言不虛!阿里山殘存的台灣紅檜過半都是多株合併的併木,遑論明顯到瞎子手摸都能判斷的「鹿林神木」。

事實上已經消失的「阿里山神木」(日治時代有一號、二號及三號等三株阿里山神木)至少是2株的合併木,日治時代已經有人質疑是單株。阿里山森林遊樂區如今殘存的大紅檜,如今已證實太多都是併木,其實正因為是併木,從木材生產角度,以這些併木通常樹幹中空,表面上「材積」很大,實際上能真正利用的木材很少,砍伐費而不惠,加上這類併木在砍伐過程中,很容易斷折而傷人,故而有經驗的伐木師傅避之唯恐不及。台灣如今所謂的紅檜神木,大多是伐木年代大家「唾棄避伐」而遺留下來者,全國第一大神木,位於大雪山230林道下方,1976年原本要砍伐,我口訪進行每木調查人,他指著他在巨木樹皮割劃的調查數據(已被再度生長的新樹皮掩蓋過半)讓我拍照,說明不是「保留」,而是工人們拒伐,反正當時原始林,巨木多的是,何必冒險?!

「這株」230林道全國「第一巨木」樹高估約55公尺,胸周25公尺,徑約8公尺,幹基相當於5部豐田Altis汽車並排!而我估計,他至少是12株以上的,台灣紅檜聚生合併而成。

拙作台灣植被誌(第四卷):檜木霧林帶2001年)有了略微的記錄、敘述。

 

拙作(2001)關於全國第一大紅檜巨木,是12株以上合併生長而來。

 

我必須懺悔!1990年代我調查檜木林生態,口訪了許多1970年代或前後的老輩伐木作業人員,並且幾個助理幫助我,到各大林區口訪了諸多大伐木年代的事蹟,堆積如山的第一手史料,我卻無能據實消化、轉化,愧對滿山遍野的亡靈啊!三時繫念!合十。

20多年前我批判過的「台大解說牌」,如今已拆除(好不容易喔!),換上了由公路局及其他單位合立(?)的小解說牌,也不知道委託了什麼專家,寫出的「樹齡」還是「過去推測約2,700年,但其估計方式仍有爭論,尚無法確定其實際年齡。」,「鴕鳥心態」(對不起,鴕鳥!)地避開「併木」的問題。

不管新、舊牌,一概假裝或真的對歷史無知,日治末期對今之新中橫到東埔山一帶的檜林盡伐,「這株鹿林(新中橫)神木」被鄙視而留存,乃至國府據台的系列施業,對台灣原始山林的殘暴一筆抹除,然後透過「以小做大、無中生有」胡掰瞎扯,或搞些枝梢末節舞文弄墨粉墨登場,變成萬眾膜拜,歌功頌德土地生界掠奪者英明、保育有成!?

 

舊的台大解說牌(檯)移除之後,林相恢復了相當程度的自然氛圍(2024.5.24)。

 

新立的解說牌(2024.5.24)。

 

「神木」有神有靈,從來沉默面對娑婆世界的堪忍!

524這天,在受訪談前,我利用幾分鐘瞻仰併木,冥想數百、千年的前世今生,感受併木的苦集滅道、生涯滄桑,而亡者軀骨的樹皮早已剝落,逕以白木憑弔天地。

 

台灣紅檜併木巨木聳天(2024.5.24)。

 

從下上仰觀看,併木相間、死木泛白,而生命的張力力道無窮(2024.5.24)。

 

側看局部枯死幹(2024.5.24)。

 

世道如此?「世間宜假不宜真」只是無力、無奈的病態文化?生命本來、從來、將來都是如實之真,而後有善、美,三位一體,也無差別。

「我」是整個時空生界變遷的同體併木,心念妄相一出即並木,毫無攀緣則是一株巨木、神木。我凝視著一道道生之樹皮盤虬曲張,貪、瞋、痴、慢、疑彩繪生之歌詠;一觀無念,神氣相通則自在自如。我連同神木閉目悠悠然,不知所終,自也不必有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