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5日 星期日

【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祈福(3) ── 一盤貝殼礁石碎片的喜悅】


陳玉峯
一盤心音的喜悅。盤心處大小兩粒白褐色印染的礁塊,即殼狀珊瑚藻形成的礁岩(2018.4.12;大潭)。

我清洗著昨天,從大潭藻礁區上方砂灘地挖起的一包海陸砂,挑出兩個老男人,隨意撿拾的貝殼、礁石碎片。
清水淋洗下的貝殼、藻礁或珊瑚塊,光彩、潔淨,美得讓人欣喜、愉悅。我不知道人們可以擁有什麼財物,比得上這些「毫無價格」的碎片,帶給人心視覺,無能言說的潔淨美感。
這盤海洋生命的遺跡,帶給我一整天的喜悅。
2018412日,原本跟潘忠政老師約好下午2時勘查大潭藻礁區,但早上台中即已陰霾連天,又下起陣雨,因而想要打退堂鼓。然而,念頭旋轉,我跟土地精靈一向意念相通,下雨就拍潮間帶的雨景。
北上經大甲溪之後,間歇、段落的雨勢更替;西轉66快速道路後,竟然陽光出露,心想:十餘年來我真的跟「觀音」俱足因緣。
我先到達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這裡是桃園市政府頒定的「觀新藻礁生態系野生動物保護區」範圍的最北界,其向內陸處,即大潭天然氣火力發電廠的正門口;向海的海岸線鄰近區,聳立著多支風力發電機。
大潭發電廠北門(2018.4.12)。
「觀新藻礁生態系野生動物保護區」最北界的小飯壢溪出海口2018.4.12)。

小飯壢溪南岸的風力發電機2018.4.12)。




我看著一些海邊植物,也拍攝菟絲子正在蠶食其他植物。對於生界的掠食,數不清的存活方式或策略,更微妙的動態交織密網,乃至形而上意識的察覺、意覺或悟覺,我必須清除人類發展迄今所有的概念,才能貼切地俯視宇宙的幻境,否則很難「活」下去。人類「發明」上帝、神佛、阿拉等等的概念,實在太過貧乏,應付不了無窮萬象,以及人們的求知與解釋本身。
菟絲子正在蠶食海濱植物(2018.4.12;小飯壢溪出海口)。



最最難堪的,當然是人類本身,之將生界最殘忍的相互關係,施加在別人身上,更不用說對付其他生界環境的生命。現今台灣在文明光譜中,已經算是並非惡劣的「末段班」,然而,看一些官商聯手在殘害生界或人民的手段之殘暴,真的是匪夷所思!依我四十餘年從事生態調查及環境運動的經驗,加上對社會、文化、政治的觀察或解析,我或可確定,國家所謂的經建發展等等,大致上只為了約一成左右的權(錢)勢者在服務,從來不是為了全民的福祉;全民的部分通常只是附帶性質,卻是施政最大的口號或藉口。而齷齪的謀私利者,也多以下流卻富麗堂皇的謊言包裝,政客及奸商最擅長此等「進化」,他們很會利用弱勢者在先天不良、後天失調的不幸之下,智能退化而成為邪惡最大的幫凶!
所謂的「平反」或「公義」的浮現,真的是精神、意識層次上的結晶,絕非形下事實,人類演化尚未進展到「形下公義」的境界。
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的風力發電機(2018.4.12)。

然而,土地生界的災難不僅沒能得到疏解,火力發電要擴展機組、煉油廠及其系列工廠從來沒有放棄企圖,而不斷抗爭與蛻變後,暫時以「天然氣第三接收站」的名義,想要填海興建。當我看著衙門似的「大潭發電廠」的正門,或另一端的北門,回溯這片原本是日治時代的海岸防風林帶,後來因為盜採砂石,回填有毒垃圾,而後再加覆台北捷運施工時的廢棄物;而電廠廠址原本叫做「大潭新村」,是興建石門水庫時,淹沒區被遷移至大溪附近的族群,又因洪峯災難後,二度遷來海岸,經十餘年山居蛻變為海民的調適後,極為戲劇化的,卻成為「高銀化工」汙染場址的被犧牲者,因而第三度遷移。然後,建造了大潭電廠,大範圍則成了大潭濱海特定工業區。
19801990年代我感嘆官商聯盟蹂躪台灣生界從結構上位到處「放火」,民間環團窮盡生死之力,只能撲滅一、二場「灰燼」,因而政治革命毋寧才是根本的改造,所以我也天真地投入。
而長年對政治、文化史,乃至宗教或社會心理的瞭解,教我了然負面人性的黑洞,我採取「獨行」的途徑,旁側參與種種的運動行列,主軸從來鎖定在最不容易看見「成效」的多面向「教育」,或文化改造的事工。
我很「自私」或「被迫自私」地想要保持「天真的喜悅」,也就是今天一盤海洋的生之碎片,可以讓我視為珍寶。我最擔憂的事件之一,台灣人童真的式微,或說價值觀及靈魂的汙染問題!
台灣的山精、地靈、海神,一向很是庇護著我,我一生迄今沒能付出什麼,我只是很幸運的,不斷有機緣可以分享台灣淳樸人們的美麗與哀愁。去年(2017115日,一趟布袋海岸及高雄馬頭山之旅,讓我在臨老之前,再度接受台灣精神的洗禮;而201813日,馬頭山下一場「朝山」的儀式之後,我知道馬頭山抗爭案大勢底定,我該往下走向文化復興運動另一篇章,也就是回歸向下紮根的教育或文化啟發,這是我下半生的天責。
關於桃園藻礁海岸,世界級的生物地景方面,感恩在地有識之士鍥而不捨的長年奮鬥,且幸賴相關學界的大力襄贊,戳破官商連體一連串的謊言,為母親母土最後的海洋晶鑽,試圖續絕存亡。
個人力有未逮,只在網路上得知有限的訊息,而屏東及台南環盟等團體,於2017910月底分別的募款活動中,囑咐我參加,我先以23個月期間,每逢演講時機,賣書籌款。此間,有朋友告知藻礁保育運動也欠缺經費,我就從中挪出些微金錢,請朋友代轉。
也就是說,我從來沒能為桃園藻礁生態系使上助力。
201845日,原本不認識的朋友潘忠政老師來訊:
「深澳電廠環評通過,讓我們心驚膽顫,現有的環評制度完全有利於開發派,大潭藻礁很可能在56月的環評大會走上深澳電廠的老路;而大潭天然氣接收站一通過,未來煉油廠很可能因此而『頭過身也過』,大潭則將步上高雄大林蒲的後塵!……」
心急如焚的潘老師遂邀我可否參加428日下午,在凱達格蘭大道的「藻礁永存音樂會」?
搶救藻礁公聽會(2012.4.24;潘忠政提供)。

潘忠政老師在大潭藻礁區入口處,其海邊盡頭即電廠冷卻水排放水道(2018.4.12)。

而馬頭山與觀音區大潭兩個環境生界大案,一南一北;一山一海;一處正要掩埋汙染結果,一處正要創生汙染源頭;而且,兩地同一個「觀音」:一個是觀音的原型,一個直呼「稱名」觀音;一個是本體,一個是應現;一個是來處,一個是去處;一個是「生」,一個是「死」,而且,生死互調、乾坤逆轉!直接擺明台灣真的是例行逆施、逆天背道,生界、神明都看不下去了!
感謝潘老師來邀,讓我參與分享他們的心酸與願力,而既然答允相互打氣,我必須親炙感受藻礁生態系的氛圍,於是有了短暫之旅。
我提前半小時在小飯壢溪口,看著漁民在潮間帶溪流中張起漁網,等待6小時後的漲潮,帶進鰻苗。4月上、中旬大抵是捕捉鰻苗的尾聲。
一個漁民在廣漠海天大地的孤孑身影,對照擎天風力發電機的偉岸,以及森嚴龐大的電廠硬體,我閱讀著天、地、人,一頁頁的滄桑。
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漁民正在圍網待漲潮截留鰻苗(2018.4.12)。
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地景(2018.4.12)。


這個下午,在簡略的勘查後,我跟潘老師說:我在台灣海岸的歷來調查中,如果有所感應或感受,我會挖掘一袋時空運會的歷史之砂,而且這些砂粒已經多次分裝小瓶,義賣台灣人的良知覺醒且付諸行動,例如「鐵板沙」(濁水溪入海口)、急水溪口砂等,義買的人,包括318打破立法院玻璃、行政院掛彩的數瓶。而今天,我也要裝填一袋大藻礁之砂。
兩個老男人挖取了兩小袋藻礁之砂,加上撿拾的貝殼碎片等。
413日,我挑出、清洗貝殼時,網路上傳來馬頭山官、商、民針對地下水觀測井,挖出井管檢驗究竟管端有無「開篩」,也就是說觀測的水管有沒有打洞,沒打洞的又怎可能觀測地下水的狀況?結果,抽取3管,1管斷裂,另2管完全沒有開篩!
唉!我不想多說什麼。感恩「觀音顯聖」,為台灣土地生界伸冤。而觀音大潭藻礁的生死大關,有賴人人心中主體的一尊尊真正「觀音」發出公義的心音!
大潭藻礁區之砂(2018.4.12)。


2018年4月14日 星期六

【陳來興畫作的尋常術語 ──台灣史的表現主義】

陳玉峯

林秀免、陳來興伉儷(2018.3.29;彰化和美)。
秀免姊。
來興兄。


每個時代都是最光明也是最黑暗的時代;最善良也是最邪惡的時代;任何二元對立的字眼,透過個人主觀情緒、感受、反應暨表達的具體陳述,都可以說是「表現主義(ExpressionnismeExpressionism)」的手法。
某一種病名的確立,必然是死了甚多人之後,有所探討而賦予的一種符號;人類文化進程中,標榜的大、小主義,大致上也都是時代生活的衝突、矛盾、對抗於過往慣習、慣例之後,形成的抽象標誌。
據說由畫家於20世紀初楬櫫的「表現主義」,當然是對抗傳統的寫實主義或當代的象徵主義等等,而一反先前對事物的忠實描繪,期待打破表象、形制、表面的客觀,直接從精神內在的主觀思緒、感受爆發,將心象的波動,藉由文字、畫筆、音聲、舞蹈等種種符號來表達,它偏向關懷社會及集體命運,它當然是人道主義的別稱,它或許是西方的菩薩道,卻彰顯表現者絕對的個性,包括主觀、唯心等直覺的猛爆。
這類藝文、文藝或思想界的內容無庸我置喙,讓我納悶的是,以台灣的歷史進程,各階段龐多的歷史悲劇或事件,為何激起的浪濤,乃至呈現的表徵,在「表現主義」的面向,卻是少有洶湧澎湃、裸陳控訴?而在畫壇上,似乎只有少數畫家如陳來興等,「異軍突起」?!(註:別於切割化後的「新表現主義」。)
我關切的在於台灣文化史,而不是一般或傳統的「歷史」。以西方而言,我心目中的「文化史」發軔於伏爾泰受到他情婦的刺激,創發了「歷史哲學」的源頭,然而,台灣截然不同,除了伊能嘉矩一部《台灣文化誌》之外,少見嘗試以深層因果流變的關係,揭露萬象底部的結構主體,光是在傳統「歷史的解釋」面向,徘徊長年。而伊能嘉矩的著作,一樣不是我所認為的「文化史」。這只是個人的偏好,並非對台灣歷史學界的解讀或任何批判。如果談到「不滿」,我對「台灣哲學(史)」、「台灣思想(史)」、「台灣科學哲學(史)」等,才是真的「最不滿」的對象。
我對藝術文化「不學無術」,也懶於吊書袋唬人。因為藝術殆即人類精神語言、符號的外在呈現,卻是要向內在深深掘入所從出的反芻;藝術比宗教更宗教,拜的是全球最最多神的「多神教」,人人都是一神尊,大部分的藝術家則是強烈地形之於外,且接受不等程度的「供奉」後,後天、社會集體或一撮人形塑出的「造神」運動,條件之一即「封禪」,去除掉大部分人的「神威」,半強制地塑造一尊尊「典範」,跟「海鮮法師」差不多。
如果可以過濾掉文化的烙印、自我的色塵或經驗知識的系統,毫無預設地去觀照藝術作品,之與自己直覺的對映,且瞬息引發強烈的衝擊,則差不多可以說:該作品與你有了踏實的銜接或聯結。一般說來,很難發生如此的遭遇,特別是讀了很多「藝術教育」書籍的人;另一極端,已從龐多的藝術理論、文化中覺悟的人,可以輕易地抓出作品的底蘊,且直觀窺近。其實,不管「禪畫」或任何畫作皆然,對不起,我只知道畫就是畫,扯些染色後的流派等,大抵都是蒙眼看畫。
我這樣說,是因為我看陳來興先生的作品就是如此這般,也相當於對「表現主義」的「無門關」。我什麼也沒有,誠實而已。
來興兄與我唸的許多書重疊,近代史以降,我們都從尼采、叔本華、存在主義、現象學、精神醫學等等,20世紀歐美社會急遽變遷與動盪文化中,吸取並不清晰的文化爐渣,以台灣社會的現實逕自對應。來興兄創作學習的有形依據,大抵來自梵谷、孟克之流的「表現主義」,但精神內涵則徹底是台灣。
任何人只要詳加檢視西方「表現主義」的許多畫作,比對來興兄的作品,很容易就看出跡象,因而過往稱呼來興兄為「台灣梵谷」。然而,我在2016年首度正視他的畫作時,對「台灣梵谷」的「尊稱」很反感,因為陳來興明明就是陳來興,台灣從來就是台灣,為什麼要拋棄主體靈魂,穿上畫虎類犬的空殼,難道只因為陳來興模仿了梵谷一大堆螺紋大便型的筆觸,就冠以「台灣梵谷」的名號?如果「台灣梵谷」可以成立,毋寧「台灣孟克」更恰當些!只因梵谷比孟克「有名」?
表現主義畫家孟克的畫作。

不管多少藝評家賦予來興兄什麼詮釋,除了「表現主義」畫風的特徵之外,他創作的本質其實就是台灣史的苦悶的象徵與控訴。而其表現的精髓在於整體直覺穿刺的力道。可惜,他最佳的傑作幾乎全數我都無緣親炙!而我對他的藝術介紹已寫在拙文〈來興仔有隻鵝〉(收錄在《生之態交響曲》,陳玉峯,2017355373頁),本文要交代的重點如下:

為什麼台灣欠缺充分的表現主義畫家或畫作,且得到普遍的共鳴?
最直接的原因當然是:表現主義本來就是歐洲文化,台灣欠缺如是背景。然而,這是最膚淺的見解。真正內在的文化史成因,是因為台灣文化是一種過熟的表現主義,也就是隱性的禪門文化。
純粹「我認為」,「表現主義」因應社會變遷,質疑眼、耳、鼻、舌、身、意等五感或六識,正是對西方傳統自我實踐的大反思,他們以自我破自我,而耽溺於自我;他們逼出了精神官能另一面向的可能性,將心靈難以言說的翻騰,藉助歇斯底里的爆破性符號,直接衝破秩序的迷信,赤裸裸地呈現「真實的」心象告白,相當於潛意識或第七識的動態變遷的攝影,或打坐內溯進入祥和之前的風暴,也就是《金剛經》「調伏其心」流程的寫照。
然而,這一類的自我療傷的方式,通常無法療癒,大抵在耗盡身心燃料之臨界,自殺、瘋狂、提前終結等,壽命夠長的藝術家則常在晚年,流露如同莫泊桑小說《她(女人)的一生》,歷盡滄桑一美人,遲暮之際,在家園編織著毛線,想著一句話:「人生不如想像的美好,也沒想像的那麼壞。」,作為小說的結尾。
而台灣文化的底蘊是禪門觀音法理,自始至終都想逼近靈音究竟,不管「他力」或「自力」,視正、負面的人心萬象,皆是心音(觀音)用來去除六識暴動的考驗,如同台灣的地震,釋放掉地心岩漿流動帶來的板塊壓力,經常地震則大抵是無傷的消除,但若累積太久而一次釋放,殆即「表現主義」。
這是因為台灣外來文明史自從鄭氏王朝滅亡前後,陳永華及他的宗教同志隱入地下化之後,將禪門心法藉由媽祖、王爺、雜神的本體與應現的信仰,以隱性文化的手法,形塑出來的「台灣風景」與性格。這套草根價值觀系統一直是化解苦難的無上心法,相對的,西方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靠藉基督宗教「他力主義」的慰藉,卻因為工業革命以降,生物學、精神醫學、資本主義等,衝擊傳統信仰的結構,乃至世界大戰前後的集團氛圍,從畫壇、音樂、文學、舞蹈、戲劇……莫不陷入空前的震盪與爆發,以思想或哲學而言,20世紀西方三大哲學流派之一的存在主義,正是代表性的「表現主義」大潮流。
陳來興先生及我這輩,吸收的西方文化,大抵正是「表現主義」流傳到台灣的強弩之末,或說戰後出生的本土自覺者,較容易受到影響。
然而,來興兄感染了表現主義的精神與畫風,本質或文化根系卻是徹底的台灣主體,而我則是更貼近土地、自然生界的脈動。另一方面,禪門胎記的「裸真」,在我們身上的烙印,在來興兄的心志,大抵走向社會與歷史;在我的心識,則偏向哲思與土地倫理。
由於世代境遇劇烈變遷,我想台灣史上大概也只有陳來興先生之土生土長,自行摸索的心性投射,留下台灣與西方世界的文化介面的火花絕響,以後幾乎不可能再產生如同來興兄的畫作了,而是諸多所謂的「新表現主義」等等。



來興兄的畫作,最具藝術強度或感染刺激力者,絕大多數以「最便宜」的方式被「收藏」走了,我都無緣親炙。而他後期的畫作,不復青、壯年時期的力道,特別是在他中風之後,然而,201813日,當他與秀免姊出現在馬頭山下的環境運動場域中,台灣土地的靈氣再度喚醒他的原力,他又開始揮灑自如起來。
我時而找他洗洗酒塵。他與秀免姊的裸真,是我一生僅見之藝文人。我們之間的友誼似乎很是傳奇。只因為我看過些微畫壇或藝文人士對他的詮釋,與我的直覺體會差距太大,我才「越界」寫起二、三篇他的「歷史定位」來。
至於讀者若想理解、瞭解何謂「表現主義」,「Google大神」當然可提供簡要、中肯的說明。如果想要以台灣的角度,較深入去瞭解,我推薦彭宇薰教授的專門論著《相互性的迴盪:表現主義繪畫、音樂與舞蹈》(2006;典藏藝術家公司出版),他的著作踏實、體證,幾乎沒有浮誇的詞藻,而是向自身內在的實在作交代。他在自序中提及他對20世紀初期西方文化現象的困惑,恰好與我如出一轍,特別是對音樂作曲家荀白克(Arnold Schönberg18741951年,奧地利人)的感受。然而,這是專論西方的文化現象。
而需要附註的是,上述我的書寫是依台灣主體性,長年來我一貫的脈絡,而非表象的比較。
彭宇薰教授大作。

2018年4月13日 星期五

【提供林務局台東海岸本地植栽選種背景資料】

陳玉峯
林務局發個訊息給我,說是要預留二天時程,進行「台東海岸林學者專家現勘會議」,地點包括太麻里、卑南溪口、台東北方、成功、東河等,然後「請老師提供當地適合栽植之原生植物種類」,而先前有次西海岸之邀,我沒參加。
數十年來這類的會勘不可勝數,除非所謂的「學者、專家」之前已有完善的,該等地區詳實的研究調查,否則只能依據不同領域的經驗常識、學理概略原則、先行慣例等,下達一些言不及義、天馬行空,甚至是錯誤的判斷,而真正在地數十、百年的實證資訊反而派不上用場,因而讓人有「官大學問大」之譏。然而,長年來從來如此。
官僚系統執事並非不瞭解此間問題,卻是從來坐視此等荒謬一再重演也無計可施。此類型地地互異,且隨氣候、環境變遷,永遠進行著複雜動態的變化,本來就該由主管機關在結構上釐訂百年大計,永世記載各地實證的資訊,代代傳承改良,曾經我也多次向有司建議,卻從來沒能真正落實實踐?!
自己擔任過公職約6年,確知明明都能有效執行的業務,偏偏一爛70餘年!為什麼?價值觀及政治習氣使然。每每閱覽日治時代遺留下來的林業台帳、研究報告、各類累積性資料,我常掩卷嘆息、無力問天!
學界、研究界許多人如同日耳曼、日本人的精神,鍥而不捨、日夜踵繼地在個人領域善盡該然,奈何整個國家體制「三年官二年滿」,虎頭蛇尾、虛應故事、造假搪塞者罄竹難書。
而像環評等案例,如今徹底淪為制度之惡。可憐一堆委員,每案面臨厚厚的環境說明書,龐雜數據如何檢測真偽?每個委員都是「大羅神仙」、未卜先知?也沒到過現場,各個案例地地不同,有關係就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就有關係?審一案二、三千塊錢(?),擔負的良知、良心責任舖天之大,誰人又肯擔任這類賤價出賣靈魂的業障?什麼政府、檢警單位、環保機關等,坐視黑道橫行而束手無策,下焉者還沆瀣一氣,欺善怕惡,人民怎可能相信不是官商勾結、黑白同道?而這種惡性循環不僅沒因換了執政黨而稍有起色,反而每況愈下,更加惡質!
台灣名目上政黨登記有334個,到底有沒有「在野黨」啊!?
不扯遠了,再回「現勘案」。
海岸造林本地物種或一些地區的生態議題,如果我敢參加,必也我實際詳實調查或研究過。我沒拿國家研究經費的案例佔盡一生志業的絕大部分,我也樂於免費提供,否則研究的結果又為了什麼?怕只怕嘔心瀝血、一步一腳印的實證素樸資料提供,也只落個橡皮圖章、形式掛帥。
我只能自我要求,口出真實而已。已故台灣植被生態教授柳榗先生告訴我的:「你只能要求自己不混蛋,你無法教別人不混蛋!」,我一生沒教別人混不混蛋,我在乎的是整體結構的大善或大惡!
關於台灣本島海岸千餘公里地區,我老早全數設樣區及登錄一圈,有些地區也曾進行前後十餘年的變遷比對研究。
而此次勘察地段,茲以個人尚未發表的調查結果提供摘要如下,但願對林務局今後的選種有所助益:
一、                大武以迄台東富岡(結論)
陳玉峯(1985)回溯檢討歷來台灣海岸植被研究及相關報告,由1921年佐佐木舜一對恆春半島植物分佈的勘查記錄,乃至1985年之前的發表,對所謂台灣東、西部海岸的差異,以現今對全台的瞭解而言,似無再贅述的必要,而陳氏大抵已闡述歷來研究成果,且進一步釐析環境因子以及植群特色,其中,對「東海岸礫灘植被」的調查,歸結可以「林投優勢社會」、「山欖/紅柴海岸灌叢」,以及海岸線附近相對平坦地的零星海岸林為代表。
恆春半島東海岸由於海崖或面海主稜以迄海岸線的陡峭山坡等地形效應,加上風浪巨大,砂灘往往因細砂被淘盡,形成礫灘現象,更且,許多地區完全以海崖接海,欠缺灘地,或海灘植被被壓縮為窄帶或闕如,而一般在後灘部位,以濱豇豆、琉球乳豆、海埔姜、雙花蟛蜞菊等物種盤據,緊接以草海桐或林投優勢社會,「設若前岸較平緩而寬度深長,則草海桐優勢社會發達,伴生有山芙蓉、冷飯藤(Tournefortia sarmentosa)等,亦有少數局部面積由大葉樹蘭(Aglaia elliptifolia)取代林投或草海桐優勢社會(註,例如九棚至鹿寮溪一帶),這些灌叢之後常存有欖仁海岸林。及至前岸末段、後岸或山麓較避風處,則「山欖/紅柴優勢社會」乃發育而出。然而,後岸山坡主為林投之「風成社會」,另有大面積草生地,可能與火燒、放牧相關。凡草坡地或多或少均存在有台灣海棗,由族群密度及過去文獻資料推測,未被破壞前可能為「林投/台灣海棗優勢社會」等;隨海拔升高,此後岸地段之山坡,可見「九芎優勢社會」、「虎皮楠/大頭茶優勢社會」、「紅柴優勢社會」等等,但內陸植被元素數量漸增。前岸地段之溪谷地,尚有內陸植被之「大葉楠優勢社會」存在,其形相頗似熱帶雨林」(陳玉峯,198563-64頁;或本書第參章)。
由前述台東市生態氣候或環境因子分析顯示,台東市暨鄰近地區雖然全年無顯著乾旱季節,但全年降雨比恆春少了413.4公釐,然而,台東市南方的大武測站(陳玉峯,199568頁),其生態氣候圖雷同於台東市,但年降雨達2,578.5公釐,比恆春高出338.6公釐,比高雄市高出836.5公釐,且台東市亦比高雄市多了84.5公釐,更重要的是月份或年週期各月份分配量的問題,東台顯然拜東北季風帶來的冬雨之賜,免除了台灣西南半壁明顯的56個月的年度旱季,整體而言,雖則台東市較乾燥(平均相對濕度79%,為全台九大都市最低者,高雄市的平均相對濕度則為80%;陳玉峯,1995),但東部地區大氣候的特徵仍然較無年週期旱季的性質,加上日照時數較低,陰濕型物種與西南半壁的乾旱嗜陽物種殆為最重大差別。
另一方面,海岸地區卻因生理旱地,且東部海崖陡峭地形保水較為困難,加上來自海面反光、紫外線強烈,迫令東海岸的環境轉變為如同西南半壁的冬乾現象顯著,甚至於植物生長受到更大抑制;徐渙榮(1965)記錄太麻里林試所分所轄區內,林木的開花、結實及種子成熟期,敘述「每年遭受颱風之災害,一至三次不等,因之從事各樹木之開花結實及種子成熟期之觀察調查,所遇困難頗多,往往能見其開花而不能見其結果,或見其結果而不能見到其成熟期,必須歷時二或三年始能完全見到」,也就是說,東台物種結實等生長,更受到颱風常態式危害。
2004年筆者勘調前後,正屬氣候變遷及颱風來襲時期,恰可檢驗形相變化與生理旱季,驗證風切面、假落葉現象,更且,由物種分佈檢視,自達仁、大武、台東以迄富岡的海岸植被,反映若干生態特徵,夥同植物登錄、樣區調查、1990年至2004年特定地區的變遷比對等,總結歸納、化約臚列如下。
颱風來襲前夕照(2004.10.24;台9406K)。

1.      自加祿堂以南的台1公路,經楓港轉台9公路,橫越恆春半島以迄達仁(安朔橋)的公路旁植被,雖然絕大部分已淪為人工或次生植被,仍可找出生態意義的特徵與指標。此線之恆春半島的氣候及植群應可劃分為兩大系統,即西南半壁植群與東北半壁植群,兩系統的分界區落在草埔至雙流段落;西南半壁即具年度冬乾旱季的氣候特徵,原始植被指標社會即「相思樹-黃荊優勢社會」、「黃荊灌叢社會」「相思樹-克蘭樹優勢社會」,或三者混淆型社會,次生社會即「銀合歡優勢社會」,以及混合原始及次生的社會類型;東北半壁乃陰濕氣候型,指標物種如盛行於北台灣的次生林木白匏子、筆筒樹、山黃麻等。
南迴東段人造相思樹林(2004.12.11;台9453K)。

南迴東行至達仁後,沿東海岸北上,海岸人造林木麻黃及可可椰子出現(2004.12.11;台9441.9K)。

2.   雖然歷來有些報告論及東部海岸植群等,例如潘富俊(19891990)、施炳霖(1999)等,然而,對植物社會的實體認知、觀念、野地經驗、詳實程度、精確度、生態見解等等,筆者似乎與之等,存有大差異,對所謂海岸植群的認定自有所不同(例如陳玉峯,1985),更且,就達仁以迄富岡段落,實地植群為本文唯一依據;同時,筆者從事自然史探究,植被調查的進一步旨趣,有必要找出任何地區的原始植群,瞭解演替、變遷或演化傾向。在此初步認定,東台海岸線附近植群,自達仁以迄台東市、富岡,似乎不見任何完整的原始林分,陡峭海崖仍然在20世紀遭受徹底開發,剷除了原生生態系,而自然度略高者,僅富岡小野柳窄小一帶海岸灌叢。至於事實如何,尚待更仔細的搜尋。

3.      東台海岸現今植群以公路兩側為判釋範圍,則先依地形可區分為兩大類型,即各河川入海口附近沖積(小)平原的農墾區,以及海崖、山坡陡地類型。前者以台東市佔據最大面積與範圍,其次為太麻里、大武,至於金崙、大竹、大鳥等,限制太大,聚落發展受囿;後者直接海崖向海,不適人居,惟兩者皆以人造植被或次生灌叢、草地為內涵。大約金崙以北之海岸,以相思樹林為主體;金崙以南以銀合歡、血桐為大宗,而相思樹、銀合歡卻是前述台灣西南半壁年週期陽旱代表或指標,或可說明東海岸的強風、海鹽、海面反光且無遮蔽、地形地勢之保水不易等等因子補償作用,抵銷了東部的陰濕效應,提供西南半壁特徵物種如銀合歡、瓊麻(農作)、相思樹(造林或自然)、克蘭樹等之合宜環境。此項特色允稱東海岸海崖植群重點。
銀合歡次生灌叢(2004.10.3;台9431K)。

衝風面的銀合歡冬枯(2004.12.11;台9431K)。
4.      在有限資料的限制下,筆者對此段東海岸植被,暫時推演其原始植群如下。
1       大約金崙以南,凡海崖陡峭地之往昔種植瓊麻的地區,原始時代有可能存有大面積「林投/台灣海棗優勢社會」,且在局部強風、暴風海霧能及處,可能存有「草海桐優勢社會」矮灌叢,以及「竹節草」等草生地;全海岸地區之海崖陡峭坡地之發展較完整的植群,則可能以「山欖/紅柴優勢社會」為主要,細部區分或有「紅柴」、「山欖/紅柴」或如陳玉峯(1985)關於「紅柴優勢社會」下的5個小單位(154-155頁)等。
2     全線海岸之礫灘(現今似乎因“海岸整治”而蕩然不存)部位,未開發之原始時代,理應存有「草海桐」第一植被帶矮灌叢。
3       各大小溪流出海口附近,乃至內陸河川行水區砂地,盡屬「甜根子草優勢社會」的天下,而今之「沖積平原」區於未開發之前,很可能亦屬之。
大竹溪入海口(2004.10.4;台9423.5K)。

大竹溪河床雜草與甜根子草(2004.10.4;台9423.5K)。
4       海岸線附近之較平坦地,局部區域原始時代應存有「欖仁優勢社會」,且榕屬喬木類很可能散生各地。
5       後岸地區現今為相思樹造林地部分,原先可能存有局部「相思樹-克蘭樹優勢社會」,但主體或主要植被有可能係「虎皮楠/大頭茶優勢社會」等。
6       海濱之珊瑚礁岩塊部位,視地形、立地之珊瑚礁岩的面積、海拔高度而定;低、平、廣之珊瑚礁很可能為「水芫花優勢社會」;略高、多起伏、較窄隘之礁岩塊,可能以草海桐、黃槿等為植被,即現今尚存於小野柳的「草海桐」、「草海桐/黃槿」等優勢社會;高位、突兀、略窄隘之礁岩塊(今殆已消失),或應為刺裸實、小葉魚臭木、烏柑子等所謂有刺灌叢的植群,其乃風力所促成。
7       過往乃至現今,東海岸砂灘第一植物帶殆以濱豇豆及馬鞍藤為代表。
8       鈴木時夫、福山伯明(1936)調查今之安朔溪出海口附近植被,宣稱植群單位有「台灣海棗群叢」、「草海桐-林投群叢」,以及「紅柴-山欖群叢」,其與筆者推論大致相同。
5.      次生樹木血桐於現今東海岸段落蔚為優勢木,筆者傾向於認為乃東部冬季仍見降雨的大氣候效應之所致,因就血桐在全台分佈而論,分佈中心傾向於北基宜,但因其生態幅度廣闊,全台皆見分佈,但中部如大甲地區(陳玉峯,2004)幾乎消失,中南部及恆春半島的族群密度遠不如北台,且多被蟲屎等西南半壁(恆春半島)特徵次生樹木所替代。
血桐等越過風切面的枝條被風損成枯(2004.10.4;台9461.35K)。
6.      台東市1992年前後之海濱垃圾掩埋場或今之海濱公園地,相隔12年之植被比對調查顯示,2004年之植群乃人工施業之後,人工植被為主體的現狀,天然海邊植物及次生演替系列的復育階段皆屬前期,而物種歧異度下降,新外來種出現,至於詳細敘述則如前述專題單元。
7.      富岡小野柳1990年及2004年比對調查專論顯示,由於觀光局介入經營管理,露營區原農業地完全改觀,除了極少部位畸零地存有次生演替、保留少數原有林木之外,植被完全以人工化處置,可惜處置者欠缺自然觀,否定本土自然內涵;海濱奇岩區局部礁岩等立地大抵維持舊貌(因為人為無能種植),14年來新增許多很可能係鳥類傳播的榕樹、鵝鑾鼻蔓榕等。又,平坦岩塊之間積砂土部位,新增次生舖地黍社會,推測乃多年雨水攜帶土砂下注使然。
8.      東海岸砂灘第一植物帶匍伏性的濱豇豆族群,其適應能力似乎強過馬鞍藤,而蔚為東海岸灘地特徵植物社會單位,更且,西海岸似乎相反,較少見濱豇豆。此現象筆者推測,東海岸浪大、海鹽高濃度的環境條件下,冬季枯死、隔年再生的馬鞍藤,競爭能力比不上冬季仍可維持光合作用的濱豇豆,更且,濱豇豆的傳播,很可能與潮流的特定流向有關,加上海邊植物的傳播通常難以跨越陸域溪流的天然隔離機制,反而倚賴海漂為重,濱豇豆在台灣海岸的分佈,似可比對台灣鄰近地區(例如琉球、菲律賓諸島等),從而探討海漂議題。
9.      9公路之橫貫恆春半島的山地,以及東海岸海崖段落,似乎存在台灣蘆竹(Arundo formosana)及蘆竹(A. donax)的分化。東海岸海崖懸垂著蘆竹族群,遠觀難以與台灣蘆竹區辨,而小野柳草海桐灌叢區中,蘆竹亦可生存,究竟各地族群之間、兩種之間,有無分化、雜交,其生態意義等,乃甚佳的研究題材;另如求米草(山地)與竹葉草(海邊、平地)的區隔,夥同台灣龐多的地域演化問題,在在皆是有趣而待破解的自然現象,更反映台灣乃演化生態極為精彩的實驗地。
總體而言,筆者對達仁以迄富岡凡約68.8公里(以台11-159180.3K,以及台9-393441.5K計算)的沿途植被記錄,夥同特定地點、地區樣區調查,台東市海濱公園、富岡小野柳等,1990年代及2004年比對研究之後,於理性部分僅以記錄或少量解析、推演處理;於感情、價值觀部分,則對20世紀「次殖民地」的土地利用方式嘆息,至於21世紀的展望,仍待自然情操與土地倫理之大力提昇,否則今後即將進入台灣自然史的全面滅絕階段。
一、                花東海岸(富岡至花蓮港)
板塊擠壓將海底火山噴發所形成的集塊岩推出海平面,從而產生花東海岸山脈,而海岸山脈的隆昇速率,似乎遠比中央山脈迅速,但自其出海以來,筆者認為,僅止經歷一次冰河時期的洗禮,現今海岸山脈的植群,乃晚近最後一次植被帶大變遷(陳玉峯,1995)以降所形成,同時,藉由海漂等傳播機制的跨海傳遞,然而,20世紀的開發浪潮,遠比自然有史以來的任何破壞來得劇烈,筆者沿著台11公路在花東海岸地區的勘調顯示,公路兩側無論海崖、海階,徹徹底底不見任何一片原始植被,僅僅在左右兩側上切或下行抵達濱線的局部區域或區段,殘存若干原始或自然的孑遺,其中,就自然度觀點,保存最完整的天然植物社會區首推獅球嶼,其次為三仙台,兩者皆為相當於離陸島,也就是天然障礙遏止人為開發之所致。
而高位海崖如八仙洞,數十年來迭遭開發,雖則陡峭地形形成自保的天險,諸多違法、合法的闢墾,仍然將自然度摧毁甚鉅,現今仍保存的「大頭茶/台灣蘆竹優勢社會」或可列為一級自然區。
八仙洞的洞穴殆為海蝕作品(2004.12.12)。

八仙洞入口(2004.12.12;台1177.6K),落葉樹即台灣楝樹。

也就是說,筆者由植被生態的觀點認為,花東海岸150餘公里海岸植群當中,勉強列為原始或自然度一級的區段,殆僅獅球嶼、三仙台與局部八仙洞的高位海崖區。
其他第一級自然度的海岸植群但僅依破碎林分姿態,零星散見於烏石鼻漁港、石雨傘等極小部分棲地,或可全數忽略。總而言之,若依公路旅程計,整個花東海岸得以保存原始海岸植群的段落,若由台東市起算,小野柳(富岡)約1公里、三仙台約1.5公里、石雨傘約0.5公里、烏石鼻漁港約0.2公里、獅球嶼約1公里、石梯坪約1公里、其他估計約1公里,寬鬆合計得約6.2公里長度;若全海岸線以150公里計,僅僅6.2公里或4.1%保有自然較完整的海岸植被,或說花東海岸95.9%悉遭破壞。
大頭茶純林(2006.6.29;獅球嶼)。

林下的橢圓線蕨(2006.6.29;獅球嶼)。
另一方面,參考第肆章第十節(大武以迄富岡)海岸植被,以過安朔橋之後的台9-443.5K為起點計,至台11的終點為台9-395.3K,此段落長約48.2公里;另自台11-180K以迄小野柳(富岡)的台11-159K計,此段落長約21公里,或說自達仁(安朔橋之後)以迄花蓮港,約2148.2150219.2(公里)的海岸,筆者依調查所見,原始自然的海岸群落大約7公里長,也就是大約97%的海岸自然生態系悉遭毁滅。
內政部營建署自2005年開始,每半年辦理一次所謂的「海岸線監測」,係由衛星影像比對,他們在2006年宣稱:「…東部地區因地形特殊、開發不易,自然海岸線的比例仍可維持6成以上(宜蘭縣60.6%、花蓮縣66.3%、台東縣69.4%)」;20061110日「人間福報」的相關報導標題:「西部海岸9成人工化,自然快沒了;衛星監測顯示,東部維持6成以上…」,然而,營建署此等觀察只是就台灣海岸線有無人工結構物,作二分法的區辨,舉凡非水泥堤岸、消波塊、港口、工業區等,便有可能被列為「自然海岸線」,該報導附圖註明「營建署打算以每年10公里速度復育成天然海岸」。又,依營建署估算,台灣本島自然海岸線的比例,2005年為44.8%,2006年為44.7%。
又,2005527日聯合報報導,說是水利署河川局統計,「台東縣東海岸…每年平均遭侵蝕4公尺,最嚴重的南迴線甚至達14公尺,縣政府與第八河川局研商後,朝疏濬河川、以灘養灘、禁採河口附近砂石方向努力,盼減緩惡化程度」,河川局長解釋,「卑南溪、太平溪、利嘉溪、知本溪、太麻里溪等縣管河川都發源於中央山脈,每逢颱風來襲,從上游集水區冲刷下來的砂石,經由沿岸流、向岸流、離岸流等三種海流運動,本來可以對海岸造成動態平衡,但台東東海岸因波浪強、海床陡,外海有條深4,000多公尺的黑潮海溝,砂石被沖入海溝就無法再回流,是海岸線遭嚴重侵蝕最要命的原因」;「從達仁鄉與大武鄉交界,到長濱鄉八仙洞170多公里的海岸線,平均每年後退4公尺,最嚴重的南迴線大武到太麻里段甚至達14公尺」。
遠方沖積扇即太麻里地區(2004.10.4;台9410K)。
報導最後將海岸失衡問題導向河川管理工作、河川疏濬等。筆者對歷來的官方說法深不以為然,試問無論台灣本島中央山脈、花東海岸山脈造山成陸以來,東台外海海溝從來深邃,大浪由來如此,而台灣暨海岸山脈快速隆起,或海岸擴張;砂石如果被冲入海溝,當然無法或難以回流,但將現今「海岸線的退卻」的「最要命原因」歸咎於黑潮海溝,不僅失焦,實在是將公路工程破瓌上下邊坡基腳及原先植被、近五十年不當的全面開發、當年公路路線規劃之過於貼近濱線等直接成因一筆勾消,而河川砂石開採之外,長年以來所謂「治山防洪」,攔砂壩之阻絶長年海岸自然供砂,卻在暴風雨一夕潰決、全面下注而造成淤塞,且一時大量冲海的砂石,當然易於於短時向外海流失,根本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之歷來的「河川治理」所能處理,官方各單位往往基於本位主義、經費至上,卻又假借整體之名、問題劇烈,搪塞結構大弊,營造單位之私,國土如何而不潰決?
筆者質疑,所謂「170多公里海岸線,平均每年後退4公尺…大武到太麻里段甚至達14公尺」的數據如何計算而出,若非報導錯誤且數據屬實,則每年4公尺×20年×170公里,也就是說,20年來台東海岸地區的面積業已消失1,360公頃土地?海岸土地流失若指各大河川出海口灘地等,誠然屬實;若指海崖等堅硬岩岸,實有誣賴不實之控,國家或政府有必要建立長遠資訊檔,精確澄清何謂事實。
無論河川局、水利署、營建署、地方政府或任何國家單位,不願面對自1950年代以來,為迎合劇量湧進台島移民的安頓,上山、下海、河川截彎取直的超限利用、強天所難,修改土地開發所有相關法規,在政治至上、反攻第一的歷史悲劇之下,20世紀罔顧台島先天承載及島嶼生態的脆弱性,埋鑄1980年代以降不歸路的災變與苦難,偏偏新世紀舉國上下無人願意直剖全盤關鍵,欠缺土地、生態認知與自然情操,只在枝梢未節、技術層面作表面文章,過往問題不僅無能解決,新增錯誤卻反覆誇張。
如今,傳媒又大肆報導東台後花園的「幻想式自然」,移民開發浪潮與日俱增,海岸地區早已體無完膚,卻又遭逢西部多金客「愛死自然」的虛榮與無知,21世紀必然是東台維生生態系浩刼的大開張。
藉此海岸植群的勘調結果,筆者據實提出花東海岸或台東縣海岸植群殘酷的命運,宣稱9697%的海岸天然群落悉遭摧毁,破除「東台高自然度」的妄言與迷思,同時,筆者認為所謂復育、復建絶非現今官方「花錢至上」的「假復育、真傷害」,千萬不必在傷口上再度灑毒劑。筆者認定,台9、台11公路切斷海岸生態系的完整性,反覆工程及道路拓寬埋鑄「工程永續」與海岸線持續瓦解、後退的必然,另則最為人詬病的消波塊與水泥海堤等,在砂灘、軟地基、無能整合(與岩層或立地)的狀况下,不僅沒有保護海岸之效,適得其反,加速海岸濱線的潰決。
今後真正的復育是縮小工程、扼阻建設、去除人為措施(只選擇必要性、立即危機區施工),讓自然界循物化定律自行療傷,而海岸天然植群的自然演替,才是健全之道、永續依歸。依據筆者長年生態調查經驗與自然事實,海岸地區的復育、復建根本不需人類矯情,蓋因洋流海漂種源充分,演替時程迅速,唯一關鍵,有無足够的不再受人為干擾的立地空間。
筆者估計,若得免除人為干擾,現今殘破的海岸植群,20年內必定可復原泰半,40年而可建立天然海岸林帶,形成自然長城,從而有效捍衛21世紀恐怖的海進危機入侵,也包括對海嘯等一時性劇變,產生緩衝效應。
愈接近花蓮,海岸愈不堪(2006.7.21;台1145.2K)。

原始植被蕩然無存(2006.7.21;台1136.7K)。
本花東海岸植群調查總結,將現今植物社會臚列如下。
1.      富岡至成功段落
(1)林投  優勢社會(自然及半人為)。
(2)四生臂形草-馬鞍藤  優勢社會(次生)。
(3)銀合歡  優勢社會(次生外來種,最大面積)。
(4)大花咸豐草‧紅毛草  單位(次生外來種)。
(5)馬鞍藤  優勢社會(原生第一植物帶)。
砂丘林投灌叢(2004.12.11;台9441.7K)。

四生臂形草(2004.12.11;台9441.7K)。

2.      三仙台植物社會
(1)木麻黃/海濛果-血桐  單位(人造林,外來種及本土種)。
(2)林投  優勢社會(最大面積,天然海岸灌叢)。
(3)草海桐-林投  單位(天然過渡帶單位)。
(4)海埔姜  優勢社會(天然半灌木社會)。
(5)馬尼拉芝  優勢社會(極小面積天然或次生單位)。
(6)濱豇豆-蒭蕾草  優勢社會(天然蔓性小面積單位)。
(7)雙花蟛蜞菊-五節芒‧月桃‧扭鞘香茅-台灣海棗  單位(天然次生)。
(8)扭鞘香茅  優勢社會(次生單位)。
草海桐(2006.6.28;三仙台)。

扭鞘香茅(2006.6.28;三仙台)。

3.      石雨傘地區植物社會
(1)高麗芝-鍊莢豆  單位(人工、次生)。
(2)林投‧五節芒-月桃  單位(次生)。
(3)黃槿  優勢社會(可能人造林)。
(4)血桐  優勢社會(次生林)。
4.      烏石鼻漁港植物社會
(1)刺芒野古草-刺裸實  單位(天然、破碎)。
(2)高麗芝-扭鞘香茅  單位(次生)。
(3)刺裸實‧扭鞘香茅  單位(天然、破碎)。
(4)林投  優勢社會(天然海岸灌叢)。
5.      大俱來次生植物社會
(1)龍爪茅-鯽魚草  單位(次生)。
(2)舖地黍  優勢社會(潮濕型次生)。
(3)象草  優勢社會(次生外來種)。
(4)馬鞍藤  單位(天然、次生)。
6.      八仙洞海崖植物社會
(1)台灣蘆竹-車桑子  優勢社會(天然岩生破碎單位)。
(2)構樹-榕樹  單位(次生、岩生混合)。
(3)大頭茶/台灣蘆竹  優勢社會(天然海崖灌叢,值得一級保育)。
7.      獅球嶼植物社會
(1)乾溝飄拂草‧脈耳草‧帚馬蘭  單位(淡水、海水交界不穩定開放社會)。
(2)(甜根子草)馬鞍藤  優勢社會(河流入海口砂灘第一植物帶)。
(3)刺芒野古草‧越橘葉蔓榕‧月桃‧ 車桑子  單位(矮海崖、次生單位)。
(4)魯花樹-血桐/車桑子  單位(受干擾的海岸灌叢過渡帶)。
(5)魯花樹/九節木  優勢社會(衝風有刺林,珍稀海岸植物社會)。
(6)白茅-大花咸豐草  單位(次生、外來種)。
(7)(山鹽青)/白茅  優勢社會(火燒後次生單位)。
(8)大頭茶/九節木/束草  優勢社會(純林,應予保育)。
8.      大港口地區植物社會
(1)無患子-榕樹‧白肉榕‧台灣楝樹  單位(岩生、次生單位)。
(2)巴拉草  優勢社會(潮濕型外來高草單位)。
(3)象草  優勢社會(外來、次生、高草)。
(4)白茅  優勢社會(火生次生)。
(5)高麗芝-脈耳草  單位(鹽鹼薄土層單位)。
9.      石梯坪地區植物社會
(1)傘草  優勢社會(濕生、次生單位)。
(2)黃槿-血桐  單位(次生林)。
(3)狗牙根  優勢社會(次生低草單位)。
(4)印度鴨嘴草  優勢社會(低海崖岩床薄土層天然社會)。
(5)大藨草  優勢社會(面積極小水生單位)。
(6)濱豇豆  優勢社會(小面積蔓性單位)。
(7)甜根子草  優勢社會(空間移位的高草單位)。
(8)榕樹-台灣蘆竹-刺裸實  單位(岩生單位)。
石梯坪遊憩區(2006.7.21;台1164K)。

印度鴨嘴草(2006.7.21;台1165K)。

10.    石梯漁港至花蓮港段落植物社會
(1)雙花蟛蜞菊  優勢社會(蔓性、次生)。
(2)五節芒‧大花咸豐草  單位(次生)。
(3)林投‧草海桐  單位(次生)。
(4)草海桐  優勢社會(次生或植栽)。
(5)小馬唐-狗牙根-裂葉月見草  單位(高度干擾區次生低草單位)。
以上,自然度最高層級的單位如「魯花樹/九節木」、「大頭茶/九節木/束草」、「大頭茶/台灣蘆竹」、「林投」、「榕樹-台灣蘆竹-刺裸實」、「印度鴨嘴草」、「大藨草」、「刺裸實‧扭鞘香茅」、「刺芒野古草-刺裸實」、「草海桐-林投」、「海埔姜」、「濱豇豆-蒭蕾草」、「馬鞍藤」等等。
而全線保存最佳天然海岸植群的地區即獅球嶼、三仙台與八仙洞上方,其次如烏石鼻漁港、石梯坪等,凡此等地區乃今後花東海岸種源基因庫的在地提供區。
三、細部資料
1.              富岡至成功的海岸植被
由天然植群角度考量,花東斷層海岸植被殆已體無完膚,難覓多少原生植被,以富岡至成功的南段而言更是如此。
本南段以台11-159K112K的三仙台附近計,公路長度約47公里,而公路兩側所見,幾乎全無原生植群,也就是說全屬已開發地區,更且,本段落甚至比大武斷層海岸的植群更加殘破,或盡屬人工及少量次生植物,因此,所謂海岸植被,大抵蕩然不存,或少量孓遺,或局部重建中。
富岡(小野柳)以北,次生銀合歡灌叢仍然繁盛,而其他次生社會如構樹單位、血桐單位、鋪地黍單位、大黍單位、象草單位、黃荊單位、五節芒單位、大花咸豐草單位、林投單位、雙花蟛蜞菊單位等;人工植物社會如可可椰子林、相思樹林、太陽麻綠肥、向日葵園、水稻田、釋迦園等。
本段落的植群近似於大武斷層海岸,但因遭破壞,乏善可陳,在此先列舉台東市以南的4個單位為例說明之。
1)林投  優勢社會
樣區1位於台9-440K附近,也就是南迴公路北轉之後的砂灘海岸,坡向E124°S,坡度約45°,調查面積10×10平方公尺;該地海拔約5公尺。
林投(55)高度約2公尺,覆蓋度100%;旁側乃人造木麻黃防風林,一些木麻黃植株夾雜於林投族群範圍內;伴生植物如四生臂形草(22)、大花咸豐草(21)、草海桐(11)、榕樹(1‧+)、馬鞍藤(1‧+)等。
而林投社會在富岡至成功段落並不發達,乃因欠缺合宜生育地,以及被人為剷除之所致。
2)四生臂形草-馬鞍藤  優勢社會
樣區2位於上述砂丘樣區後方,也就是砂丘匍匐的開放性草本社會,調查面積10×10平方公尺。
植株高度0.2公尺以下,覆蓋度60%,最佔優勢的四生臂形草(43),在全台海岸前岸零星出現,特別是西南部地區,然而,其在東台之所以數量較少,係因砂地的比例偏低之所致。本樣區次優勢種即馬鞍藤(32),而伴生種數量(11)者如林投、草海桐、銀合歡等,其餘如濱豇豆(1‧+)、大花咸豐草(+)等。
3)銀合歡  優勢社會
9-430.5K前後的樣區34,大致即東台南段海岸之前、後岸,銀合歡社會的代表之一,其在冬季期間的假落葉現象十分明顯,富岡以北亦不例外。
樣區3位於台9-430.58K,坡向N7090°E,也就是正衝東北季風的坡面,坡度6285°,調查面積10×30平方公尺,海拔約90公尺。
灌木層高52公尺,覆蓋度約85%,佔絕對優勢的銀合歡(55),上半株枝葉盡為東北季風吹乾(2006.12.11調查),伴生物種數量(11)者如山柚、血桐及雞屎藤等,餘如白雞油(+);草本層1.5公尺以下,覆蓋度約80%,以台灣蘆竹(33)較佔優勢,其次如毛葉西番蓮(12)、大花咸豐草(12)、銀合歡(11)、牧地狼尾草(11)等,數量(1‧+)者如番仔藤、漢氏山葡萄等,數量(+‧1)者如毛梗雙花草、長柄菊等,其餘數量(+)者如山鹽青、木馬鞭、五節芒、白花野牽牛、三葉崖爬藤、瓊麻、山柚、細葉饅頭果、台灣山黑扁豆、疏花魚藤、賽葵、九芎、構樹等。
樣區4,坡向S200°W,坡度85°,代表蔽風坡,調查面積10×20平方公尺。
灌木層高41公尺,覆蓋度約85%,銀合歡(55)幾乎完全沒有假落葉現象,而伴生種以新近堀起的南台外來種香澤蘭(21Chromolaena odorata)略佔優勢,餘如小葉桑(11)、構樹(1‧+)、橘子(1‧+;原菓園殘存者)等;草本層1公尺以下,覆蓋度約30%(此樣區涵蓋部分廢棄土傾倒處,故而覆蓋度偏低),略佔優勢者如牧地狼尾草(23)、銀合歡(22)、台灣蘆竹(11)、血桐(11),而大花咸豐草(+‧1)、三葉崖爬藤(1‧+)、沙楠子樹(1‧+),其餘數量(+)者如構樹、漢氏山葡萄、蓖麻子、孟仁草、土蜜樹、小紅仔珠等。
4)大花咸豐草‧紅毛草  單位
大花咸豐草及紅毛草皆是近20餘年來,由南往北興盛的外來草種,各自形成大面積第一波次中草社會,然而,其在東台灣並不繁盛,或以荒地且是平坦地較少之所致,畢竟其乃靠藉人為不斷干擾而反覆更新者,而東台的干擾頻度略低。
樣區5位於台9-430.56K,局部小荒地,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本單位大致說明東台仍然受到強勢外來種入侵的案例,雖則其面積有限,且該兩物種時而逕自形成獨立單位,時而局部混合。
植株高度1公尺以下,覆蓋度約90%,大花咸豐草(35)、紅毛草(34)分庭抗禮,伴生種如毛葉西番蓮(21)、野牽牛(11)、細花乳豆(1‧+),以及數量(+)者如小紅仔珠、山葛、牧地狼尾草等。
以上,殆即代表大武斷層海岸單位之北侵富岡至成功段落的次生單位。
而花東海岸南段的漸進式砂灘,如杉原地區,仍然為一般的砂灘社會馬鞍藤等,如樣區5354
5)馬鞍藤  優勢社會
樣區52位於台11-153.7K,距海約30公尺,即第一植物帶,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
植株高度0.1公尺以下,覆蓋度約85%,以馬鞍藤(44)為主,伴生僅蒺藜草(+‧1)。
樣區53則在樣區52側後方,由於位於陸域淡水排水澗入海處,故而夾雜淡水濕生單位的舖地黍。距海40公尺,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植株0.5公尺以下,覆蓋度約90%,以馬鞍藤(54)為主,其次為舖地黍(34),而雙花蟛蜞菊(1‧+),其餘數量(+)者如大花咸豐草、蒺藜草、賽芻豆、血桐、銀合歡等。
2.              成功至三仙台的海岸植被
兩巨大都巒山層的集塊岩岩塊構成小島嶼的三仙台,現今已構築所謂八仙橋,與三仙半島相連接,且三仙台島與三仙半島之間的海域,其海水甚淺,依據水流及淤積估計,不久的將來,必將形成陸連島。
此一小島最高海拔點約77公尺,長約1公里,最寬約350公尺;集塊岩巨石下或周圍,存有隆起珊瑚礁。
沿台11公路北上,在台11-112K之後約100公尺右轉,即三仙台入口處,再走1公里之後,右叉路即往三仙台停車場,這1公里路兩側種植有馬櫻丹、變葉木、欖仁、黃槿、茄冬、檳榔、麵包樹、相思樹林等,次生植物如構樹、血桐、五節芒、姑婆芋、月桃、象草、大花咸豐草、林投灌叢、稜果榕等。
三仙台半島(陸域海岸)及三仙台島的海岸植群調查樣區編號2742,其植物社會單位分述如下。
1)木麻黃/海濛果-血桐  單位
本單位即三仙台陸域人工造林,混合少量次生植物而成。代表樣區27,坡向N15°E,坡度約510°,海拔約30公尺,調查面積10×20平方公尺。
第一層96公尺,覆蓋度約40%,即人造木麻黃(33)族群,木麻黃族群大抵位於向海外側;第二層高60.3公尺,覆蓋度約85%,位於向陸內側,以人工造林的海濛果(54)為絶對優勢,次生而出的血桐(21)伴生,餘如木麻黃(+)小樹;草本層0.3公尺以下,覆蓋度約95%,以人工植栽的三裂葉蟛蜞菊(55)為全覆蓋,伴生的次生植物如雙花蟛蜞菊(11)、鵝鑾鼻蔓榕(11),以及數量(+)者如林投、牛筋草、變葉藜、雞屎藤等。
2)林投  優勢社會
林投優勢社會乃三仙台半島及三仙台島最主要的海岸植群。
典型的林投優勢社會殆指面海第一道主灌叢,其林投族群發展至頂盛之際,覆蓋度百分之百,且林下幾乎無有任何植物,蓋因密閉林冠幾至完全遮光之所致,例如樣區28,坡向N56°E,坡度約5°,調查面積10×10平方公尺;約4.5公尺高度的林投(55),覆蓋度100%,林下無植物,而林緣如海埔姜(33)、大花咸豐草(11)、酢醬草(+‧1)、長柄菊(+‧1),以及數量(+)者如一枝香、雷公根、美洲假蓬、鍊莢豆等。
三仙台島巨岩下或四周平坦珊瑚礁岩上,孕育有大面積的林投優勢社會,且混生有數量不少的臭娘子,可命名為「林投-臭娘子優勢社會」,如樣區38,坡向W294°N,坡度約,調查面積10×20平方公尺;植株2.5公尺以下,覆蓋度100%, 以林投(55)佔絶對優勢,臭娘子(32)、草海桐(22)次之,而黃槿(11)、穗花木藍(+‧1)、濱豇豆(1‧+),其餘數量(+)者如脈耳草、大花咸豐草、雞屎藤、馬鞍藤、鵝鑾鼻蔓榕、耳葉鴨趾草、銀合歡、木馬鞭、三角葉西番蓮、黑果馬 兒等。樣區外另有三葉崖爬藤、苦林盤、燈稱花、爵床、台灣海棗、瓊麻、月桃等。
三仙台半島陸域同樣存有局部的「林投-臭娘子優勢社會」,如樣區32,坡向N30°E,坡度約10°,距海約50公尺,海拔約10公尺,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灌木層2.5公尺,覆蓋度約95%,林投(55)佔絶對優勢,臭娘子(21)次之,相思樹(+)一小株;草本層0.3公尺以下,覆蓋度僅10%,組成有扭鞘香茅(11)、臭娘子(1‧+)、馬鞍藤(1‧+)、木馬鞭(+)、孟仁草(+)等。
就林投優勢社會的演替而論,乃隨時、空而變化,空間位置大抵是風切面下第一道灌叢的區域,在此等區域或生態等價的立地上,林投可逕自成林,或經由其前一系列如草海桐、海埔姜等空間系列演替而來,至於林投灌叢之後,可朝與其他灌叢混合或朝海岸林發展。
樣區29,坡向N58°E,坡度約5°,距海約100公尺,海拔約5公尺,代表林投由海埔姜優勢社會中發展出,亦可代表林投灌叢受破壞後的次生演替,而且,此樣區由於生育地鑲嵌突出的珊瑚礁岩塊、石塊下的石質土,故而組成亦呈高度異質化。
灌木層2.51.2公尺,覆蓋度僅約25%,林投(21)略為明顯,伴生有血桐(1‧+)、刺桐(+)、木馬鞭(11)等;草本層1.2公尺以下,覆蓋度約100%,突出礁岩塊上存有有刺灌木的刺裸實(33),石質土上以海埔姜(44)最佔優勢,扭鞘香茅(23)次之,而馬鞍藤(21)、大黍(11)、草海桐(1‧+)、耳葉鴨趾草(+‧1)、馬尼拉芝(+‧1)、酢醬草(+‧1),其餘數量(+)者如茅毛珍珠菜、桔梗蘭、濱豇豆、多枝扁莎、光果龍葵等。
上述樣區29位於三仙台半島,另在三仙台島集塊岩上存有「林投-草海桐‧扭鞘香茅」類型的單位,即樣區42,其位於海拔約30公尺,坡向S198°W,坡度約45°的小衝風凹地,調查面積10×10平方公尺。以單層次計,植株1.5公尺以下,覆蓋度約90%,林投(45)居領導優勢地位,扭鞘香茅(23)、草海桐(22)次之,桔梗蘭(13)代表岩塊衝風物種,乾溝飄拂草(12)反映海鹽吹襲,而狗牙根(11)、鵝鑾鼻蔓榕(1‧+)、細葉假黃鵪菜(+‧1)等,其餘數量(+)者如日本前胡、酢醬草、耳葉鴨趾草、小馬唐、多枝扁莎、三點金等。
3)草海桐-林投  單位
草海桐通常在砂灘、礫灘上形成矮灌叢,且可在衝風海崖形成匍匐型灌盤,而隨著風切面挺高,銜接林投灌叢。三仙台地區的草海桐族群並不顯著,只在林投灌叢帶前依小帶狀而存在,或散生在林投優勢社會當中。
三仙台半島陸域的草海桐窄帶,在此列為空間變異的一小單位,樣區35代表之,其距海55公尺,坡向N36°E,坡度約1015°,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單層次計,高0.52公尺,覆蓋度100%,草海桐(44)居領導優勢,林投(22)次之,其餘如蒭蕾草(12)、濱刺草(11)、馬鞍藤(11)、刺裸實(1‧+)、雙花蟛蜞菊(1‧+)、臭娘子(1‧+)、變葉藜(+‧1)、小馬唐(+‧1)、無根藤(1‧+),以及數量(+)者如耳葉鴨趾草、黃槿、臭娘子、番杏、細葉假黃鵪菜等。
本單位毫無疑問朝向林投灌叢發展之。
4)海埔姜  優勢社會
三仙台地區砂灘植被不發達,一般馬鞍藤-海埔姜的空間分佈不顯著,時而以馬尼拉芝凌駕馬鞍藤,在此,僅以海埔姜優勢社會稱之,代表草海桐帶之前的矮灌木或混合草本的植物帶。樣區33,距海約50公尺,坡向N40°E,坡度約,調查面積3×4平方公尺;植株0.3公尺以下,覆蓋度100%,立地基質為半砂灘、半礫灘,海埔姜(55)佔絶對優勢,伴生如茅毛珍珠菜(12)、馬尼拉芝(12)、細葉假黃鵪菜(11)、濱豇豆(1‧+)、小馬唐(+‧1)、馬鞍藤(1‧+),以及數量(+)者如三角葉西番蓮、臭娘子、草海桐、血桐、蜀黍(Sorghum bicolor;可能係暫時或偶然萌發的作物)等。
海埔姜社會(2006.6.28;三仙台)。

當混雜馬尼拉芝族群較多的部位,即如樣區30,其距海約50公尺,坡向N53°E,坡度約3°,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單層次,0.2公尺以下,覆蓋度約85%,由海埔姜(44)與馬尼拉芝(44)共配優勢, 細葉假黃鵪菜(33)、馬鞍藤(22)次之,而濱豇豆(1‧+)、草海桐(1‧+),以及數量(+)者如變葉藜、茅毛珍珠葉、扭鞘香茅等。
又,一般砂灘常態植群的馬鞍藤與海埔姜,在此地區亦少量存在,或可稱為「海埔姜-馬鞍藤優勢社會」,例如樣區36,位於三仙台半島,坡向N40°E,坡向約,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立地基質為礫石灘;植株0.3公尺以下,覆蓋度100%,以海埔姜(55)佔絶對優勢,馬鞍藤(35)次之,其他如蒭蕾草(12)、酢醬草(12)、雙花蟛蜞菊(11),以及數量(+)者如扭鞘香茅、細葉假黃鵪菜、草海桐、小馬唐、耳葉鴨趾草、變葉藜等。
5)馬尼拉芝  優勢社會
三仙台半島局部小區域存有馬尼拉芝低矮匍匐性社會,如樣區30,其距海約50公尺,坡向N70°E,坡度約5°,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立地基質為砂粒加上石質土。
植株高約0.05公尺以下,覆蓋度約90%,以馬尼拉芝(55)為絶對優勢,其他伴生植物數量皆為(+),例如百金、脈耳草、乾溝飄拂草、海埔姜等。
6)濱豇豆-蒭蕾草  優勢社會
三仙台半島海濱石質土上,第一植物帶時而見有蔓性社會,且因石質土效應,混雜略顯著的蒭蕾草,即本單位。
樣區34,距海約50公尺,坡向N40°E,近於平坦地,調查面積3×3平方公尺;植株高度0.3公尺以下,覆蓋度約100%,以濱豇豆(55)為絶對優勢,蒭蕾草(23)次之,另如馬尼拉芝(13)、海埔姜(12)、變葉藜(12)、無根藤(21)、小馬唐(12)、日本前胡(11)、細葉假黃鵪菜(11)等,數量(1‧+)者如馬鞍藤、大花咸豐草、茅毛珍珠菜等,其餘數量(+)者如光果龍葵、雙花蟛蜞菊等。
三仙台島亦存有本單位,例如樣區37,即島嶼珊瑚礁、礫石灘第一植物帶,距海約50公尺,坡向W294°N,坡度約,調查面積5×10平方公尺;植株0.15公尺以下,覆蓋度約80%,以濱豇豆(55)為絶對優勢,蒭蕾草(12)次之,其他如雙花蟛蜞菊(11)、濱大戟(+‧1)、草海桐(1‧+),以及數量(+)者如海埔姜、林投、臭娘子、欖仁、瓊崖海棠等,顯然多為海漂種實傳播者。
7)雙花蟛蜞菊-五節芒‧月桃‧扭鞘香茅-台灣海棗  單位
三仙台島第一塊巨大集塊岩下方,崩積土加岩塊的立地,夾雜次生植物、海邊植物、岩生植物等,高時、空亂度的歧異組合,在此暫名本單位,樣區40代表之,其坡向W290°N,坡度約30°,調查面積10×60平方公尺。
單層次計,高度1.5公尺以下,覆蓋度約90%,以雙花蟛蜞菊(44)最顯著,蓋因岩塊堆疊,蔓性的雙花蟛蜞菊在覆蓋度的競爭力相對地張顯;一般海邊前岸次生高草單位「五節芒-月桃優勢社會」夾雜其間,加上岩生、岩隙或土生的扭鞘香茅,該3物種數量皆為(23),形成第二優勢物種;其次的伴生種如白茅(12)、台灣海棗(12)等,數量(11)者如稜果榕、草海桐、刺裸實、林投、大花咸豐草、桔梗蘭、石板菜(註,本種分佈中心在東北角,三仙台的存在,大致為最南界)、御谷等,而馬鞍藤(1‧+)、小葉桑(1‧+),數量(+‧1)者如早田爵床、小馬唐、三葉崖爬藤、耳葉鴨趾草、細葉假黃鵪菜等,其餘數量(+)者如白花草、紫背草、燈稱花、脈耳草、千根草、雷公根、濱防風、海金沙、突縮小毛蕨、乾溝飄拂草、海岸擬茀蕨、三點金、越橘葉蔓榕、三角葉西番蓮等。
8)扭鞘香茅  優勢社會
扭鞘香茅一般係岩生植被或乾旱貧瘠坡地物種,雖有群聚現象,但罕見有獨佔優勢而逕成優勢社會(或面積太小,難以單位視之),而在三仙台島上,原灌叢社會被摧毁後,石質土上的次生社會,有形成稍大面積的本單位。
樣區39即島中草生地之一例,調查面積5×5平方公尺,平坦地;植株高0.3公尺以下,覆蓋度約100%,以扭鞘香茅(44)最為優勢,其次如馬鞍藤(22)、兩耳草(22)、雞屎藤(11)、刺裸實(11)、多枝扁莎(11)、文珠蘭(1‧+)等,數量(+‧1)者如酢醬草、小馬唐等,其餘數量(+)者如小葉黃鱔藤、濱旋花、構樹、台灣海棗、乾溝飄拂草、三點金、雷公根、椬梧、細葉假黃鵪菜、無根藤等。
三仙台島另一巨大集塊岩的小山頂下,本單位更形複雜,其乃陡坡上草本夾雜灌木的社會,或可稱之為「扭鞘香茅一桔梗蘭單位」,例如樣區41,其坡向W332°N,坡度約40°,海拔約20公尺,調查面積10×20平方公尺。植株約0.10.5公尺,最高植物約1公尺,覆蓋度約85%,以扭鞘香茅(44)最為優勢,桔梗蘭(33)次之,另如草海桐(23)、乾溝飄拂草(23)、細葉假黃鵪菜(23)、林投(22)、鵝鑾鼻蔓榕(21)、台灣海棗(12)、馬尼拉芝(13)、小馬唐(12)等,亦屬顯著,數量(11)者如雙花蟛蜞菊、日本前胡、傅氏鳳尾蕨等,數量(+‧1)者如小馬唐、雞屎藤、酢醬草、脈耳草、三點金等,其餘數量(+)者如臭娘子、萬年青、白花草、鍊莢豆等。
以上大致是三仙台地區的植物社會,其中,以「林投優勢社會」允稱全區的代表性植群,不過,其乃珊瑚礁岩石質土略平坦地的廣大面積植群,而由於火山集塊岩本質上為大巨岩島塊,所謂三仙台島山頂部位的指標物種,包括數量中等的台灣海棗(自陸域望向三仙台島上端,棕櫚科狀小樹即台灣海棗)、扭鞘香茅、桔梗蘭、刺裸實等。
此一島嶼植物或以海漂而來的物種為大宗,但因距離三仙台半島甚近,風力傳播者亦眾,例如五節芒、海岸擬茀蕨、傅氏鳳尾蕨、扭鞘香茅、孟仁草、紫背草、突縮小毛蕨、兩耳草等等,而鳥類傳播者如榕樹、豬母乳、鵝鑾鼻蔓榕、島榕(白肉榕)、稜果榕、桔梗蘭、台灣海棗、刺裸實、椬梧、光果龍葵等等,又,八仙橋完工之後,隨釣客、遊客無意間攜帶入島者,如猩猩草、大花咸豐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