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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23日 星期三

【雙頭鳳冠名「黑板」?】

陳玉峯


黑板樹盛花一景。

木棉落花(2018.4.5;東海)。


20185月中旬,大肚台地的空中,飛傳著木棉的種絮,配合著雨溼季,雪白絨毛團其實很快地化作「沾泥絮」,並不會干擾人們的呼吸道。只因官商「綠色商業」使壞,木棉長久以來屢遭「汙名化」,而被新的外來樹種取代。然而,屢除屢種,因為春天時分,滿樹紅花,美得過火,光是高速公路四月天的由南往北,一帶帶斷續燒放藍天紅焰的驚艷,安定、撫慰了數不清的旅人的,毫不自覺的煩憂或躁急。
木棉樹超過五百年來,始終是台灣大地臉龐的朱唇,也是西拉雅原民的歲時記事文化樹。他們的種絮更是潔白、輕盈,足以一枕初夏之夢。我曾經撿拾了幾袋,雖然沒有做成柔枕,只享受了撿拾之際的想像。

木棉棉絮與種子(2018.5.18;台中)。

每年四月,木棉紅透半邊天之後,東海校園的地上,舖滿碩大的落花。我經常看見遊客將落花排成心形,或譜出「Love」的字狀;假日的校園,木棉落花老是寫成許多人們,心底的渴望。

而今年513日,就在木棉飛絮紛紛的時分,我看見第一朵更輕盈的,小型、褐色的綿毛團,劃過頭頂天際。
518日,東海校園房舍階梯的風止處,聚集一堆又一堆的褐衣舞孃,它們就是黑板樹種子空降之後,暫時集會討論下個旅程的種子族群。我抓取幾把拍照再釋出。

黑板樹雙頭綿毛的種子(2018.5.18;台中)。

而黑板樹上,斷續飄落數不清的褐毛小球。它們隨緣上下、左右飄浮,無心地嬉戲、漫遊於虛空,任何生命何嘗不然。
檢視黑板樹的種子,扁平多縱溝,長度約在0.50.8公分(量了10顆),綿毛長約1.51.8公分,集生在種子的兩端,且逕自蓬鬆成球體。許多的種子略中凹而雙頭微揚。如此結構,讓我好奇天演的奧妙。
黑板樹有如細長菜豆條的蓇葖果,熟裂時將由上往下,逆時針扭轉。

中間那條扭轉開裂的果實,釋放出綿毛種子。

種子完全釋光之後,蓇葖果已然攤平。

太多菊科的種子都是長條種子依重力下墜,而頂端張撐傘狀或球形的綿毛,充當降落傘般的開傘,因而飛傳時,不斷地旋轉,童玩的竹蜻蜓原理;木棉的稍大種子,則披上一大團的綿絮球,靠藉著輕盈綿團內外因溫度不等(空氣密度不同),而可由風力推(吹)送,落地後還可繼續沿地面滾動。然而,黑板樹卻大異其趣,改由兩端團毛,充當飛翔的工具。

兩團毛的飛翔,就流體而言,可能產生互相抵銷的負面作用?此間如何平衡?也許因為兩端毛球互有重疊,而搭配成一體?這樣的「設計」有何優缺點,假設傳播更遙遠是它的目的?(一般而言,植物種子距離母株愈遙遠,萌發成功率愈高。)
人造物直升機頭尾都有螺旋槳,為的是消除「陀螺效應」。如果兩端一樣大的螺旋槳,是設計成旋轉方向互異,以便抵銷作用力、反作用力,而黑板樹兩端種毛並無旋轉,純粹依產生飄浮力而「設計」,那麼,它的奧妙在哪裡?
我端詳著逆光中閃閃發亮的褐綿毛,思索著萬象天演永無固定答案的生機。我明白演化從來不是導向完美,任何「成功的」設計,只因特定時空的環境而「成功」,而「成功」與「失敗」都是「目的論」下的迷思,上帝沒有這類「偏見」。
黑板樹瘦瘦長長的,像菜豆(更細窄)的蓇葖果也「很好玩」。它們通常兩三長條為一串,垂吊在樹上。成熟後,會縱向開裂成兩長瓣,有趣的是,可能因細胞壁兩側或纖維數量不一,開裂時從上往下,依反時針方向扭轉,也在扭轉中,將原本摺疊整齊的種子及毛絮翻出,乾燥或日照下,毛絮開張,鼓出球體狀,隨著風力及重力彈飛出來。
我凝視、欣賞著種種的巧與妙,心中了然而毫無對、錯,優、劣,成、敗,是、非,黑、白等等二元對立的偏見,也直映我自體更加微妙、奧妙的無窮天機。人類思考的範疇頻常是極其窄隘,有時候直覺才是思考及不思考的大成。情愛何嘗不然?!偏偏世俗、慣性的思維,緊緊掐死思維與感受,遏阻心靈無窮的向度!人文學科似乎常常不自覺地如此自囿。
而黑板樹中文名稱的由來,可以說是台灣貧窮時代的一時慣性。由於黑板樹如同熱帶許多樹木,生長迅速,木材纖維鬆弛(相對性)質輕,有段時程內,大量用來製造黑板,從而「得名」。人類就是這個樣,這面向可以談出一牛車,也可以是沒啥好談。
黑板樹直愣愣地,曾經是台灣政商聯手吹捧的「絕佳」造園、行道、造林樹種,近年來則在政商聯手、傳媒連體造謠、抹黑之下,被汙名化為花香異臭,有瓦斯味道、聞久頭暈,且樹汁有毒、鳥類不願築巢等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指控」,只為了另波「商機」!
一種樹木萬般情傷。木棉花、黑板樹等,預告著風鈴木、小葉欖仁未來的命運。花草樹木從來無言也無語。
盛花期的黑板樹洋溢著幽香(2017.12.10;東海)。

黑板樹落花滿地(2017.12.10;東海)。

落花無意人多情。

2018年5月22日 星期二

【生態保育的育苗】

陳玉峯

2018429日,勘查太麻里泰王段海岸造林。左起:劉瓊蓮處長、林華慶局長、筆者、吳昌祐課長及李允中組長。

日本人對於重要木造建築,例如明治神宮等等神社,主幹材選定後,伐木時,一定要標記樹幹在現地的坡向、向陽等樹幹的部位;安置在建築物時,務必維持其生立木時的方位。如此,坊間有種說法:樹齡千年的幹材,也可使用千年,也有實例證實所言不虛。
我口訪梅山鄉杉木造林業者,他們強調:在地樹木在地使用,使用期最長久。
這些都是不同面向的經驗知識或常識,只引用到歸納法的表象,並無探究樹木遺傳的變異、歧異,也無較仔細的生態探討,而歷來台灣的育苗與造林,似乎也沒有充分且系統化深入的討論、實驗暨實務累聚性的成果?
目前為止,關於生態保育、復育的育苗,或生態綠化的育苗,乃至其等造林方面,我沒有檢視所有的相關報告,不宜大放厥詞,僅依實地所見的現象或事實,提出若干反思或建言。
                § 經濟林育苗的過往

台東苗圃(2018.4.29)。

苗木培育(簡稱育苗)與建造森林(簡稱造林),表面上是以人力營造出以生產林木為目的的事工,事實上是在人力干預下,林木在人為若干程度對環境的改造中,依其遺傳物質及環境條件作用下的自然成長。因此,經濟造林的良窳,取決於經營者用心用力的程度,其與自然保育為目的的育林,存有很大的差異,但目前似乎含混不清,或乏人探討。
歷來以種子繁殖出來的苗木叫做「實生苗」,佔據台灣苗木的絕大部分,只有少數樹種如牛樟,種實產量少,育苗也較困難,230年前我一位朋友黃瑞祥博士,終於成功地扦插了無性繁殖苗,且大量推廣之。
20184月底,台東林管處的同仁告訴我,他們曾經將牛樟苗木栽種到林地上,不出幾天,苗木都消失了。當時,一株牛樟苗天價,據說叫賣到三百塊錢,可見先前其育苗的困難。
台灣造林及綠化的苗木,其種源主要來自母樹林,而遠在19801990年代,全國百餘處母樹林就因為地處偏遠、遺傳基因池貧瘠、母樹高齡、近親交配、風災地變等,光是為經濟林木的種源就已捉襟見肘,遑論保育需要。後來,又有「種子庫」、「林木種質源」、「營養系庫及其種子生產區」、「種源及後裔造林地」,以及生產無性繁殖苗的「採穗園」等等,種種嘗試及努力都值得肯定與鼓勵,然而,以我對自然界的瞭解,實在還有很大的改善空間,重點在於觀念,而不見得是硬體、經費、人力等問題。
過往採種母樹的標準,所謂的優良,常只是對幹材性狀的取捨,根本忽視天演之與環境變遷的長期相關,而歷來多如牛毛的研究報告,真正得以落實實務者,似乎不多!龐多的問題我無法在此一一申論,以下,試就2018429日台東苗圃的浮光掠影簡述。

§ 台東林區管理處台東苗圃現況

台東苗圃留床苗培育告示牌(2018.4.29)。

台東苗圃空間配置圖(2018.4.29)。

本苗圃位於東管處第2519號保安林內,面積約2公頃,以培育海岸造林樹種為主,苗木提供海岸林地造林,以及社區綠美化、公部門造林。

106年度工作或成果(契作),在20177月至201810月期間內,育成2批、16物種,合計約24萬餘株,樹種如下:
木麻黃、厚葉石斑木、水黃皮、林投、臭娘子、黃槿、欖仁、台灣樹蘭、白千層、蘭嶼羅漢松、草海桐、毛柿、白水木、象牙木、止宮樹、繖楊。

木麻黃苗木(2018.4.29)。

現行袋苗排列毗連(2018.4.29)。
§ 苗圃所見之我見
依據苗木生長現象之反思,舉例如下:
1.由於套袋苗木可能為了作業方便,一袋袋毗連而整齊排列,導致苗木因過於擁擠、陽光不足,因而芽端迅速抽長,可能影響後續播植後的健全生長能力。
基本原理乃充分陽光可抑制節間生長(elongation),例如製作豆芽的遮光,產生綠豆芽、黃豆芽供菜肴的現象,下圖草海桐(左)及止宮樹(右)即呈現如此的「拔高現象」:
苗木的「拔高現象」(2018.4.29)。
過往對苗木規格的要求,例如苗高度、苗徑等,若非經濟林造林,驗收標準似宜修改;而培育苗木袋的空間配置,似宜間隔510公分或以上,若平面空間不足,另可考量立體配置。(註:一般苗圃面積都足夠,只是「方便」性問題等。)

2.種苗的「齊一性」似乎是一類「迷失」,如果是生態保育的復育苗木,似宜容許「天差地別」的「規格」,這是個人40餘年野外植被調查的經驗法則。
歷來聽聞太多「師法自然」的「說法」,但筆者所見,卻都違反自然的現象,根本的原因出在自然野地的閱歷或經驗程度使然。自然界的苗木不一而足,具足高歧異度,提供環境天擇的變異方向來篩選。而苗圃的環境因子呈現均一或均質化現象,因此,如果考慮遺傳物質的多樣性,自當允許苗木表現型(phenotype)的參差不齊。
3.繼上項,檢視台東苗圃107年度的苗木形相,我推測其種源應甚均質,或說來源的母樹株數過於不足(註:除非曾經進行汰苗過程,如是,則汰苗觀念及行為也可檢討。),建議加寬種源多樣性,且所有採種過程,最好建立永久基本資訊,且長年選樣追蹤。
4.套袋前的苗床,嘗試多元播植,而非單獨一物種;接著,袋苗也不必單種成畦,而採多種混雜、逢機排列;乃至未來出苗移植到欲造林之地,亦然。也就是採取「總量管制」,而非單種培育。
總原則,在育苗階段,增加環境壓力及物種競爭的效應。
這項觀念及務實作法,必然有所衝突於過往行之長年的慣習,然而,只要渡過「陣痛期」,一樣可以「熟能生巧」。畢竟牛頓三大定律之一的「動者恆動,靜者恆靜」,也是普世人性之一,啟動改變,施以「外力」,即可奏效。
因此,若要改革,必須考量種實的前置配套,如下:
5.物種必須進行「生態分群(ecological grouping)」,先依兩大類面向的區隔:
A.空間分布標準分群。
B.演替(時間)階段分群。
也可加上C.重大生育地分群,例如珊瑚礁岩生植群等。
空間分布標準分群可以海岸天然植被系列,至少劃分為:海岸前帶草本植物群(例如馬鞍藤、肥豬豆、濱刀豆、濱刺草等)、面海第一矮灌木帶群(例如海埔姜、水芫花、毛苦參、草海桐、苦林盤……)、面海第二灌木帶群(例如林投、白水木、臭娘子……)、海岸林第一小喬木帶群(例如繖楊、黃槿、水黃皮……等,這些物種的生態指標即海岸林林緣種,也可分布至內陸及後岸)、典型海岸林帶群(例如:欖仁、棋盤腳、蓮葉桐、白榕、毛柿、大葉山欖、瓊崖海棠……,林下混合內陸物種及海岸灌木及小喬木物種)、後岸物種群(尚可依山坡分帶,在此略之。例如山欖、大葉樹蘭、台灣海棗、紅柴、台灣海桐、九芎、大頭菜、虎皮楠、恆春楊梅……),以及山地物種群(應予龐大分類,略)。演替(時間)階段的分群,是複層造林及生態綠化必須考慮的重大分群,但因海岸造林目前涉及者,大多屬於前階段的不耐蔭(或嗜陽)的先鋒物種,故暫不予細論。
至於重大生育地分群,正是台灣海岸植群的6大類型:砂灘群(包括砂丘)、海岸溼地群(含鹽鹼土)、潮間帶紅樹林群、低位珊瑚礁群、高位珊瑚礁群(含衝風有刺灌叢),以及海崖物種群等。
6.同一類生態分群即可實施育苗、套袋乃至移植造林的「多元培育、總量管制」,且此等苗木,應依欲造林地的空間分化,實勘現地而決定近、中、長程的評估,判定空間分帶的範圍,再予種植。
造林地的生態空間劃定,至少該有半個世紀的考量,另文探討。
7.目前為止,所有我看過的造林物種所附資料(包括系列官方或坊間圖書),大致上都甚粗放,無法提供生育地的生態資訊,似乎不具備實務(時空立地的決策)引用的功能。今後,針對每一造林物種,應予詳實的合宜立地等生態說明。
8.考量全球氣候變遷,目前的預估原則之下,欲造林地種苗的種源,以在地及向南3080公里範圍為採種要求。這是我依據30年海岸變遷所得到的,最保守估計,以確保50年左右的前瞻設計。
9.其他實務經驗應予建立口述史的採訪調查,長期累積在地經驗,並隨時迴饋檢討。
10相關行政作業亦應一併檢討,特別是委託苗商、業者等,溝通、可行性探討等,皆詳實討論。
以上,但為一次實勘後,對海岸苗圃的若干思維或建議。
台灣海棗實生苗(2018.4.29)。


遮蔭苗床(2018.4.29)。

台東苗圃袋苗(2018.4.29)。

2018年4月28日 星期六

【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祈福(1)】

陳玉峯



感恩台灣這片天地眾神,現場朋友大家好!
──(沉默)──(30秒)
一開始大家在等待,接著想:怎麼了,他在幹什麼?接著,一些猜測、負面情緒開始翻轉……為什麼?因為你認為上台就該講嘛,那麼,某個政黨上台該做卻不做,還反過來倒行逆施,人民做何想法?!
剛才,才30秒,一百人3,000秒、50分鐘,必須要3,8544千個台灣人的30秒的期待,才會長成一小團現今桃園大潭的藻礁!(藻礁形成迄今,至少2,200年)而且,必須要一億三千萬個人,每個人付出30秒的生命時程,現今大潭藻礁的地景才會形成!(觀新藻礁地形史大約五千至七千五百年)
全國海岸線1,600公里,不到50公里、百分之3擁有潮間帶的藻礁生態系,卻因為汙染及人為破壞,如今,殘存最後的4公里,大約千分之2.5的大潭藻礁,即將因為大約使用340年的「天然氣接收站」工程而滅絕!
紅藻門的殼狀珊瑚藻正在旺盛地造礁(劉靜榆攝;潘忠政提供)。

藻礁是最後一次冰河時期結束後,八千年來,配合地殼抬起及堆積、氣候變遷,海岸潮間帶,特定的紅藻門石灰藻群,跟一般造礁珊瑚進行消長、演替、天擇而來,在全國海岸線是絕無僅有。如同少數原住民族,提供台灣文化多樣性的最大比例,大潭藻礁以最少的面積或最短的海岸線長度,提供全國海岸生界,最獨特的生物多樣性,如果它消失,一些珍稀物種,包括尚未發現或命名的,也將一併滅絕,因此,我要特地給它一個名詞:大潭藻礁就是國家的「生物多樣性的關鍵區(Keystone area of species diversity)」!
可能是新種的章魚(劉靜榆攝;潘忠政提供。)
面對這樣獨特、唯一的關鍵區,對決幾十年方便利用的天然氣接收站,它的保育或開發(滅絕),恰好可以代表台灣是文明或野蠻的大指標!
國家成立的目的是什麼?政府的責任跟承擔是什麼?
成立政府跟國家不就為的是當代全體國民的公義、世代子子孫孫的公義?政府擁有最大的資源、最好的人才、最大的支配或分配權,本來就應該為世代、為國土、為生界的前瞻,做出慈悲、智慧的安排,可是,現在的台灣政府很奇怪吔,選舉的時候可以是公義優先、良知優先、環境優先,等等優先;掌權之後卻是金權優先、經建優先、官商優先、詐騙優先……就任的時候說:溝通、溝通、再溝通;就任後中油說、官員說:這是唯一的場址,沒有替代方案!
什麼意思?就是說環評是假的啦、世代公義是假的啦,方便經濟的暴力是真的啦!
現場所有朋友們,我們永遠不會氣餒,不會喪志,因為這樣的政權是我們選出來的,當然要由我們去改變它,必要時就得終結它!
環境運動從來都是沒錢的出錢、無力者出力!我要特別感謝大潭鄉親、現場以及所有挺身而出的人!鄉親、朋友們,我們沒有絲毫的權力,我們沒有什麼資源,我們是十足的弱勢,但是,我們具足在地的經驗常識,我們有良知、遠見,還有對台灣、對後代的真情!鄉親朋友們,你們就是台灣政府的導師,麻煩你,請給自己一些肯定跟鼓勵!
我也要感謝潘忠政老師、劉靜榆研究員、陳昭倫研究員,以及眾多台灣的良心者,跟大潭鄉親們站在一起,見證這個時代的公義與希望!
我一開始的沉默是抗議這個政權;現在,讓我們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獻上我們衷心的祈福!感謝大家!祝福台灣!
大潭藻礁區的海灘(2018.4.12)。

大潭藻礁區(2018.4.12)。

2018年4月26日 星期四

【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祈福(6) ──屬靈的召喚】

陳玉峯
~後來我們才瞭解,不是我們在搶救藻礁,而是它們在自救,也在搶救我們的性靈;它們會在必要的時刻,召喚適當的人前來!~
搶救藻礁正是搶救我們的性靈(郭志榮攝;潘忠政提供)。


有位法師送給我一瓶清水,裡面放了一顆大坑山澗的,洗淨後的石頭。我隨手放置在書桌右角落,日夜陪著我在兩盞40燭光的日光燈下寫作。
起初3年了吧?密閉瓶蓋中,水與石頭明淨如初。到了第4年,石頭上開始長出綠藻或藍綠藻團,我沒有使用解剖顯微鏡觀察,無法鑑定。
顯然的,當初洗淨石頭的細微孔隙中,貯留有少量的孢子,經過34年而萌發、滋長。
一位法師送我的一瓶清水與石頭,如今萌長綠意(2018.4.17)。
法師有無特定暗示性的寓意,我沒想過,但我是植物學、生命科學背景的,了然當初的必然,但是,生命有無叔本華概念中的意志,我不確定,而我卻了然萬物皆有不等程度的意識,意識與意識之間,原本一體而分流,也會不斷有交會的節點或共振。
世界上沒有陌生的人或動植物,科學界卻永遠會有新種、變種、亞種、型、亞型的分別識。單純、澄明、利他的正直心念,最容易感悟萬物之間意識的聯結,時而蔚為世間精彩的一場場大戲,雖然現今的思想概念,不斷地否定它的能量與「奇蹟」,但它永遠不需要人類分別識的認定。
2018412日,我在大潭(觀塘)藻礁區,意外地,也從潘忠政的聯想中,聽聞類似的音訊。
我是因為訝異於潘老師過於平穩且鍥而不捨的解說聲浪,不斷地向我宣說潮間帶的生命樣相,因而故意「激」他:
「你我第一次見面,你指著小潮池、翻開石頭、瞪視著眼界下所有能發現的,細微的生命現象或遺骸,一一向我介紹,從螃蟹類、珠螺、笠螺、蚵岩螺、草蓆鐘螺、蚵仔、石鼈、藤壺、扇形叉枝藻、小杉藻、沙菜、殼狀珊瑚藻、柴山多杯孔珊瑚、海葵、酋婦蟹、海葵、豆仔魚、蜑螺……講解,請問,當你用心跟『異世界』的官員、遊客講解時,他們會在乎什麼?他們聽得進去什麼?你本身如此恆定地做著,你跟這些生物之間有何關係?你背後存有何等的信仰?」
一樣平和的態度,潘老師回答:
「我覺得來過這裡的人,多會感受到這裡豐富的生態樣相,有生命情趣的人,也會興起要保育它的意念,然而,來的人太少,我們的速率太慢……」
不待潘講完,我又插嘴:「環境教育遠水救不了近火囉?」
潘老師一樣按部就班:
「是,感覺是這樣!所以我們當然在環評議題上力拚,與之對槓。如果沒有陳昭倫博士來,去年68月他們就動工了!是因為陳來幫忙之後,我們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從最早的劉靜榆博士,乃至後來一關一關卡,藻礁逃過一劫又一劫。在這過程中,後來我們感覺到:不是我們在救藻礁,而是藻礁自己在救自己,在適當的時刻,就會有人被它吸引過來!
低潮線下的殼狀珊瑚藻正在說法(劉靜榆攝;潘忠政提供)。
這次,真的是生死劫!這回若能渡過,則整個桃園藻礁的價值,在我們的社會就會被認定,以後就不會有類似的開發問題,而是如何解決汙染的問題了。」
我以42年的台灣生態暨環境變遷的調查、見證,確定1990年是台灣生界的大分水嶺,1990年代是生界大反撲的示警期;千禧年之後,則是生靈的自救期;毫無疑問,接下來就是全面滅絕的時代。
十多年來,我從自然生態的研習,漸漸轉向宗教哲學的摸索;從自然史,銜接屬靈的意識大化流轉史,看穿多數現今宗教之停滯於「我執」的洗腦或麻醉,誠所謂「末法時代」的大亂相,卻拋棄了最美妙的悟覺與靈覺!反而一批批篤志、利他(註:「利他」只是時下概念使用的代名詞)者,從自己生命的奉獻中,體悟出意識的靈動。
眼前的潘老師,一個老實台灣人,毫無沾染神祕主義的故弄玄虛,以平常事、平常話,誠實地說出他的心路歷程,因為我再度逼問:「你自己呢?你跟這些生命的關係呢?你內在的信仰為何?」
「我,本來只是把藻礁當作抵擋煉油廠入侵的工具,但是擋得了煉油廠,下一個汙染源、開發案還是又會來,因為這裡是所謂的『偏鄉』嘛!所以我們想說能否找出可以擋住所有汙染事業的東西來,所以想到能否由藻礁來?嗯!研究一下藻礁,當成抵抗入侵的工具。啊!沒想到研究的結果,才驚覺到原來藻礁本來就是目的!它是世界上少有的自然文化遺產啊!它不只是台灣國寶,它也是全球世人的遺產啊!我們沒有權力在這一代破壞它,我們只不過是向世世代代借來的……
我自己?如今我深切地尊重生命。我小時候常去野外抓小鳥啦、打動物啦,而我在這裡,從生界、生態上獲致的樂趣,以及內心的安頓,遠遠大於捕捉或殘害它們,後來,其實也帶有贖罪的心理!我真的是贖罪,因為長大之後,愈來愈多的知識與體驗告訴我,我們跟生態系、所有的生命之間,其實是具有彼此依存的共生關係,牠們族群數量如果式微,事實上代表的是:我們的環境正在被摧毀!我們沒有權力去破壞它,我們不能傷害生界,我們傷害它們其實正在傷害自己,更在摧殘孩子的未來、未來的孩子!……
老師,你呢?」
他叫我老師,我也叫他老師,其實,我們都叫藻礁老師!感恩!!
多少風霜歲月,數不清多少我在大自然中的跪地感恩,算不盡我書寫了多少籲天求地、問神卜鬼,更加上不會算的立槁沉默,我呢?自然是我的信仰,在茫茫的雨霧,在無窮浩瀚的陸海汪洋中,沉默!
台灣鐵杉雲霧中的剪影(2013.2.27;南一段)。
天主教教宗從20世紀到21世紀,多次在世界各地,向原住民及在地生界懺悔、道歉;蔡總統就任後,向原住民「道歉」,我一直等了數十年,苦等守候著有沒有一個「政要」,可以打從真心,為20世紀以降,對著台灣山海生界大地,懺悔我們的暴行?!
壯麗的大潭藻礁G2區(2018.4.12)。
藻礁生態系本來就是特殊的,極為複雜、奧妙的意識體。201335日,我跟著MIT走南一段,在雲海之上的卑南主峯山頂,導演問我的感想,我說:
「我一生自以為在搶救山林,最近幾年來我才了悟,我們從來沒在搶救山林,而是山林從來都在搶救我們!何其盼望我們的後代子孫,依然可以跟我們一樣,還可以欣賞、體會台灣的天造地設、自然風光!
如果我有前世,必也是山林自然的一分子;如果我有來生,但願我是土石流區的一株大樹,在被肢解之前,在我粉身碎骨之前,我還是吶喊,還是伸出每一條根系,牢牢地捍衛我們世代共同的母親!」
卑南主山山頂(2013.3.5)。
將近半年來,高雄馬頭山的觀音呼喚我去;如今觀音大潭藻礁的生靈召喚我來。聖山靈海是我們這代無可逃避的自我救贖!
(馬頭山案例,造假鐵證如山,政府還賴在那邊,那樣的體制、那樣的官僚──不值得我罵!蔡英文總統,今天的藻礁永存音樂會為妳而開,為國家世代、生界而開!我衷心期盼,您還值得人民罵!)
馬頭聖山(吳明憲攝)。


靈海藻礁(2018.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