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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12日 星期六

【《前進》與〈哀歌〉 ──柯金源導演紀錄片首映引言】



陳玉峯
《前進》見證的時代進程,相當於我人生的倒帶,許多的環保事件、街頭抗爭、主體人物等,我都經歷過。
1976年,全國農田遭受毒水汙染的佔12%(五萬四千公頃);1987年的普查報告被政府列為機密,不敢公告;1989年,全國146條農業灌溉渠道中,95%遭受汙染。如今呢?坦白說,我愈來愈無法相信官方的數據,然而,對台灣人而言,並不重要,因為台灣人是個不大在乎歷史的民族。
1985年,經濟部調查六萬八千家工廠,有廢水處理設備的工廠不到5%1987年,全國有五萬家以上的工廠,沒有廢水或空汙處理的設備,不包括地下工廠。現今呢?很多都已改善了,但真實的狀況天知道。
1990年我寫了〈濁水溪畔春風寒〉在中時人間副刊連載(199049日–21日),大致將台灣的環保與生態問題,以文學化的筆法,做了一回顧(收錄在拙作《台灣綠色傳奇》136182頁,1991年)。
1980年代到現在,我寫了780本關於生態、環保、社會、文化、政治、宗教的書,超過一、二千萬字,太多的內容連自己都忘掉,更不用說別人。這些更不重要,因為台灣也沒幾個人看過。
那麼,我一生在幹什麼?
今天我不是來讚美柯師傅的,他已經擁有很多大獎項與被肯定,他的確也應該被讚美與大肯定。但是,我瞭解他的心,他30多年一切的努力與付出,所為何來?再多的獎項與掌聲,如果台灣的汙染不能改善,那麼柯師傅也跟我一樣會自問:我一生在幹什麼?所有的獎項與掌聲,也將在臨老的時候,形成最大的自責與遺憾!
現在的台灣,歷史或過去幾乎已經完全無能鑑照未來跟現在。3C產品或手機文化,已經徹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跟文化。我講了30幾年生態上的切割化(fragmentation),今年終於變成文字上的「碎片文化」現身。我在大學教書,所以我敏感到,3C文化徹底改變了世代文化的大切割,正是發生在20162017年,也就是民進黨全面執政以降,2017年就讀大一的大學生真的已然「異化」,平均或整體來說,失卻了對人類高貴文化的情操,也遺失了感動的熱情。
現今的環境運動已然是嘉年華會,溫馨而不再有抗爭的氣慨?


柯導演的紀錄片使用了一個極其弔詭的名稱,明明是回溯,他卻題為「前進」。因為歷史、時間永遠往前走,不需要強調,所以我認為柯師傅多少帶有隱藏性的反諷,或控訴我剛才的內容。
我不得不說台灣的環境問題,整體而言,是更加沉淪與惡化,特別是民進黨所謂的全面執政以後。別的不說,只舉最浮面的現象。請問,2016520之前,靠藉環保或生態打招牌、搏名聲的一堆名人,一旦沾染權勢之後,反雙溪水庫怎麼不站出來?搶救藻礁運動為何不站出來?反馬頭山、龍崎事業廢棄物掩埋場怎麼不站出來?反假國土計畫、反假前瞻計畫怎麼不站出來?反空汙遊行,你躲到哪裡去?
我老早預估民進黨全面執政後,台灣環境與生態必將陷入更黑暗的時代,而柯導適在這節骨眼,推出系列的專書與紀錄片的回顧,毫無疑問,正是對當權的當頭棒喝!
我看《前進》,想到的是聖經的〈哀歌〉。
〈哀歌〉記載頑固的猶大子民,犯了罪孽始終不願悔改,必須要歷盡痛苦,藉著哀悼、痛哭耶路撒冷淪為一片廢墟,才意識到自己的罪過,才肯承認自己作惡多端,從而在反省的過程中領會了:
「祖先犯了罪,可是祖先已經不存在了,後代卻要承擔他們的罪債」~哀57
蔡英文總統,請問你的權貴們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毀滅台灣的罪債,你知道嗎?!在台灣淪為一片廢墟之前,民進黨的政治動物會不會變成第二個猶大子民啊?
另一方面,我在乎的是整體年輕世代對環境議題的敏感度或麻痺的問題。從高爾、盧貝松的影片,到齊柏林唯美的《看見台灣》,乃至現在醜醜的柯導的《前進》,請問,熱潮旋風一過,誰人還記得「葛樂禮颱風」?
我問天問地問了數十年,還是老話:
1990年天下雜誌推出了轟動的一輯《發現台灣》,我問:住了幾十年,腳踏台灣土、鼻吸台灣空氣、嘴吃濁水米,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台灣,難道過往都住在中國大陸?是也沒錯!
隔了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2013年,齊柏林推出了《看見台灣》,其在台中市的公播,胡自強市長找我作放映前的致辭(註:內容已寫過,略),我問:在台灣住了幾代,為什麼現今才「看見」台灣?!請問,還要幾十、幾百年,才能「成為台灣」?!
今天,柯導找了老、中、青三代要來講述、討論《前進》,我來了,代表最老的一代。11天前(2018.5.2)我在高速公路上接到電話,義美的蔡寶來女士及民進黨的田秋堇監委分別跟我講話。我忍不住跟她們說:
「你們民進黨嘛卡差不多咧!我上街頭走了一輩子了,從青絲到白髮,如今已屆搭車半價、坐博愛座了,還是在走街頭,而且,事件愈來愈微小,連一口氣也得上街頭(201712月反空汙)……」,台灣環境有未來嗎?

台灣環境運動史中的最壯烈的一戰:後進反五輕,連神明也掛袍上陣。



1980年代暴警痛擊抗爭民眾,通常手無寸鐵的群眾只能伏地投降(2013.10.11;翻拍自宜蘭慈林基金會展示圖片)。然而,當遇上強悍的後勁人視死如歸,暴警也得禮讓三分。

19801990年代,台灣社會、環運風起雲湧。我在政治運動的場合,例如協助選舉的一些演講台上,多次看見一位耆老張深儒先生。姑且不論張先生在當時黨外派系及其豐富的閱歷,有何複雜的過程,我不認識他,他當然也不認識我這晚輩。我只是隔空欣賞著他的精神。
當時他已經「太老了」,每次登上選舉講台上,只是坐在椅子上,伏著他的枴杖,默默地傾聽。主辦單位、主持人似乎從沒有人請他講話或介紹他,而他只是捐錢,且堅持登台。
他留給我深刻的印象,以一種大無畏的身體語言訴說著:我在!我出席!我是歷史的見證者!我就是台灣!
這就是我今天特地從台中趕來台北的原因。
230年前,張深儒先生不知道有一位陳玉峯;今天,我也不知道台下的朋友們有多少人可以承擔台灣。我講了很久、很久的話:
我過去戰鬥、現在戰鬥、將來戰鬥,死後戰鬥!「我」,不是一個人,「我」是台灣精神!

2018年5月6日 星期日

【文明的祭壇──《車諾比的音聲》】

陳玉峯

陳來興畫。


1975年某夜,我一口氣讀完柏楊的《異域》,邊讀邊掉淚,閱畢馬上點燃三柱香祭拜該書;亞歷塞維奇的《車諾比的音聲》看沒幾頁,我直想焚身致哀!
這根本不是一本書,它超越了文字符號所能傳達或負荷的內涵,它癱瘓了歷史的悲劇、悲劇的歷史;不是死過幾百次的人是寫不出來的,也可以讓稍過敏的人死了幾百次!最重要的是,作者不是為了報導或文學而寫作,而是對科技與人性進行史無前例的超級控訴,顛覆了人類一切的成就;作者也改寫了「愛」的意象。
我接到文字稿迄今,焦慮、恐懼、痛苦不堪。出版社要我寫推薦短文,我卻一個字也不敢引用。我有個夢,我要向上帝與撒旦募資,請出版社印製2,300萬冊,恭贈給每一個台灣人放在枕頭下,不久的將來,台灣成為世界盡頭的救贖!

2018年5月2日 星期三

【拔管】

陳玉峯

汙染大戲(陳來興 畫)。


這陣子馬頭山及台大,一南一北都在「拔管」,拔出來的「管」證實了果然沒有「開篩」!然後,招引牛鬼蛇神接龍「出櫃」,好不熱鬧!
某大學校長側面探詢我的看法,因為一些校友「要求」其表態「連署」;「坊間」也發起另種「連署」抗衡。
我回覆「探詢」,校長只要宣稱:「本校嚴守大學自主!」就夠了,什麼也不做。如果有人再進逼,頂多加句:「教職員工歡迎各自表述,自由、自主論述,非關本校立場。」
不用論述,「事實」昭然。
有朋友看不懂何謂「開篩」,來信詢問。我答:「做環評時,打入地下水管,水管開洞,用以偵測地下水位等等,沒開洞(沒開篩)當然就是造假、詐騙,蒙混過關啊!」
朋友問我個人的看法,我答:
本人拒絕當民進黨的走狗,更不齒統派的惡質顛覆、見縫插針、逢洞灌毒。何謂大學自主?請檢視台灣高教發展史的內涵,對照社會進程,用膝蓋想就夠了。
這陣子什麼鬼話都漸出籠,噁心的假台派的嘴臉司空見慣,拿不到「好處」的,趁機放火打劫的,搭順風船的,兩面討好的……族繁不及備載,我只能由台灣主體及時空眾生長遠的智能判斷。
多跟年輕人單純的正義學習吧!少一點自私的心機,多一些單純的正義,在認同台灣主體意識下,拉寬些時空格局吧!

2018年5月1日 星期二

【評鑑?】



陳玉峯

這幅陳來興的畫作,我初睹的感受:好俗喔!差可象徵台灣的評鑑(量)制度!

接受某大學的院級「教師評鑑(量)委員會」之邀,我再度檢視從2002年(各校不一)通過實施,且經十餘次「修正通過」的辦法,些微思考備忘。
評鑑的目的是為了「提升研究、教學及服務水準」;受評鑑的對象包括專任教師、研究人員、專案計畫教學人員及研究人員等;助理教授及講師每滿三年、教授及副教授每滿五年必須評鑑一次;免受評鑑的條件:中研院士;教育部學術講座、國家講座;傑人發展基金會傑出講座;校講座;經校認可之大學或研究機構講座;獲頒科技部傑出研究獎3次,或甲種研究獎12次,或各類換算方式等,且將「優良導師」、「優良教學獎」、「特優教師獎」、科技部計畫等等,皆予列入;還有六十歲以上條款;外加國內外著名學術獎或其他教學、研究、服務獎項,或其成果具體卓著,且經三級教評會通過、校長核可者。
而研究、教學及服務與輔導三大項各佔4055%3550%1025%,由受評者在該範圍內自訂,總分一百,70分通過評鑑。另有「特殊表現」預留「例外準則」之類的。
辦法當然也明訂受評者到場說明、報告、不服申覆等款項。
從立意到條款,似乎已經面面俱到,且表面上看來,也「很難不通過」評鑑。然而,在這項頒行十餘年的辦法中,存有、「潛藏」一些弔詭或我不以為然的設計。
一、評鑑未通過者的「處分」:不得提出升等、不得晉支薪俸、不得校外兼課及兼職、不得借調、不得合聘、不得擔任各級教評會委員,云云。
「有趣」的是沒能寫出的事實:「不得解聘」!(註:這也是教師公會等,多年抗爭的政治性、工作權、人權考量等?)
而有些學校還有不得參加若干「委員會」,許多老師還很「羨慕」這些免除「開會」的「特權」而求之不得哩!
換句話說,耗費許多人員殫精竭慮、斤斤計較的設計,特別是前、中期的量化標準與爭執,搞出一整套的評鑑(量)辦法,並無真正足以淘汰不適任人員的有效條款,依我看來,重點傾向於維護科技部、教育部政策或政治的,相對柔性的威權與人擇操控力。
二、威權相對柔性操控的具體辦法,在於三大評鑑要項比重最大的「研究」,各校比例不一,大致在4060%之間,歷來評鑑未通過者,大多死在「沒有研究計畫」,一扣總分120分,如果發表論文、專書又不理想,大致就得「死當」。這對文學院教職而言,多少形成不等程度的壓力;對特定學門或整體來說,具有不等程度的「現實價值」取向。有些教職乾脆採取消極抵制,反正奈何不了彼此,恰好將評鑑的原旨趣,扭曲成為負面導向。
我個人是不宜以己例駁斥此等「制度」,因為全國可能沒幾個人像我如此「幸運」,除了曾經為單位不得不申請國家研究計畫之外,一生幾乎全數研究案,皆是自許對台灣的理想而做,從來不必為五斗米或現實折腰,而我的升等或在體制內的所有「關卡」,似乎也未曾發生困擾或爭議。我堅持研究即志業,不受體制所框限。然而,這是時空際遇使然吧?!當然,因為我完全不甩、不申請任何「獎制」,做何「服務」、「成就」也不自行列入,所以我從未曾「得到好處」!
歷來我「審查」過各式各樣的案例,包括最關鍵的「送誰審查」,絕大部分的學科根本沒有「客觀、公正」可言,更扯出許多「造假」的報告。凡此龐多細節與「眉眉角角」,對真誠研究志業者,只有負面拖累,在我心目中及歷來的閱歷,無不帶有不等程度的政治、集團聚派結閥的特定手段,整體效應差不多只能算是集團操控、價值觀左右,以及特定利益或政治目的的運用。
我不必在此舉實例、誰人,但跟我專業有關的一些「獲利者」,在我面前或心目中,其水準不提也罷。整個體制的操控術我只能說真的是「結構性的大惡」。
三、仔細檢視幾個大學在各項計分的標準、原則或注意事項等,那等錙銖計較,沿著微血管流經的每個細胞計算,流布在大學校園老師之間,彼此對彼此的心智、格局、心機、瞋恚貪、報復、怨尤……,籠罩在所謂的優良教師、優良導師、繁多補助款的爭取、休假、開課、自評、口試、筆試……立體蜘蛛網密布,無一不是處在算計的氛圍中,如何「探討宇宙真理、引領時代思潮、伸張社會正義、促進生命反思」?!還有職工系統,等等。試問如此鋪天蓋地的異世界,究竟得以產生多少嶔崎磊落、泱泱大度的人格?又如何感染、引導新世代?!
也許我太過天真,一生游走體制內外「毫無阻攔」,因而也許我不夠資格批判體制的遊戲規則,但每個人都有責任與權利表達對社會、族群、國家、人類、全球、宇宙、屬靈終極界的關懷及承擔。
所有校園、社會的天文數字的議題中,群體的價值觀、典範等,是我所最在乎的項目之一,而我身歷淪落在猥瑣的教育園地眼睜睜地,凝視著一個個菁英氣質的改變,也驚悚於年輕世代的受汙,有時候,在處理老師與老師、老師與學生、學生與學生之間的紛爭等等,不止於欲哭無淚,直是不如歸去。問題是整個由政治所設計出的台灣社會,能歸去何方?!何況我一生都在抗爭,從大二讀透焓與熵的究竟義,我只能出離而投入,或許這也是「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現世義吧?!
一位系所主任讀了我的一些雜文,時時丟給我若干警惕。日昨他傳給我:
「……幾次參加校務會議,都是在吵議事規則;院務會議則『必須』吹噓小得不得了的瑣事,真的是成為微不足道的一群???」
前一陣子傳媒出現某大學的老師「吵架」,實在是不堪,豈止冰山一角;我也處理過一些極其惡質的「霸凌」事件,不過,不能說出來,因為於事無補而只會壞事。如同曾經有人向我控訴某宗教界超級大咖,同「後宮佳麗」生了一堆小孩,「嬪妃」及兒子逃離,卻又派人追殺。控訴者要我在電視上揭穿,我問三個問題:揭穿後,這位兒子、「嬪妃」如何活下去?揭穿後,對宗教、對社會是正面、負面?對方坐擁想像不到的黑暗勢力,揭穿後續評估過了沒?對方就沉默不語。然而,是否就這樣不了而了、沒個公義?不然,氣有長有短;有直接有間接;有智慧等第,得看其時空變遷。人,不是一輩子而已,正義、公平也不必只淪為「鬥氣」。我何其盼望教育界可以培育、激盪恢弘的世代,謀世代之智慧慈悲,而不是精明算計。
唉!面對評鑑案,有所謂「不及格」者,我得想想如何寬厚「挽救」。我們都知道任何人對正面鼓舞的效應,遠大於「苛責懲處」,何苦因小失大?愛默生洞燭此類人性,提醒世人「一致性」的確不是「智慧」。我知道即令一切表面上「無用」,路邊的酢漿草從來執行天責,吐露無人在乎的容顏,就算是孤芳自賞,也自在自如。
可憐的大學老師們(我自行文不對題的隨意選景,因為我只拍了幾張)。

2018年4月20日 星期五

【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祈福(2) ──海岸變遷】

陳玉峯

1998年桃園藻礁原貌。

2000年台電整地闢建大潭電廠

2005年海岸工程陸續施工,藻礁海岸受到破壞

2010年海岸工程完工,已經陸續產生突堤效應

2015年北側海岸淤積,南側海岸侵蝕


整體說來,興建突堤是種自私與圖謀短暫近利的行為,遑論局部填海造陸的工業區等。
桃園海岸線總長度大約39公里,屬於砂質海岸,而有局部藻礁、珊瑚礁斷續出現。海岸線之行政區由北往南,依序為蘆竹區、大園區、觀音區及新屋區。大園區的竹圍附近海岸,夾雜一些大礫石;白玉、下埔一帶則有砂丘地形,其上,防風林茂密。
經比較各年代的地圖,數位化校正後,從1904年至1987年間,觀音以北的海岸變動小,大致維持在平衡狀態,但大園區的下埔附近則有部分侵蝕的狀況;而觀音以南的海岸,19041987年間大致出現淤積的狀態,特別是觀音海水浴場及永安漁港北側最為明顯。
真正顯著變化的,是「觀塘工業區∕液化天然氣接收站」預定域的前期工程。1999年工業區∕天然氣接收站通過「環評」,20012008年期間陸續進行工業港的先期圍堤、臨時施工碼頭、大潭電廠進水口防波堤、出水導流堤延伸等等工程,於是,「突堤效應」很快地導致地形變遷。
陳亞嵐(2017)的〈觀塘海岸地形變遷特性分析〉一文指出,19972015年之間,這些先期工程完成後,大潭電廠進水口以北,大多呈現淤積的現象;以南,則大致呈現侵蝕,只有新屋溪口出現局部的淤積。
而更早之前,殷富(1999)的〈桃園工業港興建對海岸地形變化之數值模擬〉報告,預估興建5年之後,工業港往南至永安漁港之間的海岸線將會退卻280公尺之多。
毫無疑問的是,觀塘工業區以及接收站等等的填海造陸,必將造成大潭藻礁區天大地大的衝擊,則數千年來台灣殘存的一級海岸藻礁生態系,勢必慘遭徹底破壞、殞滅!
這是一場零和戰局、你死我活?!而藻礁之戰退一步則全軍覆滅?!
也就是說,藻礁保育的運動是場台灣價值觀與良知的大考驗;藻礁在桃園海岸的家園,是上帝指定的;工業區、工業港、接收站,是權勢者一時的方便之計,難道台灣人選擇逆天?!在氣候變化、危機四伏的未來,大潭藻礁及桃園海岸事實上,擔任內陸穩定、緩衝的關鍵保護的角色,政府總該具有些微遠見吧!

我從197882日的鼻頭角海岸植物採鑑以來,大約是在1981年,因核四廠預定地的植被調查,算是個人對海岸生態研究的開端。而1984年我對墾丁國家公園70餘公里的調查之後,建立對台灣海岸植被生態的總論,也注意起台灣最敏感,植物形相或生態最極端的兩大區塊:高山與海岸,正是全球變遷中,生界最敏銳反應的動態區。
20042007年間,我沿著台灣本島大約1,139公里海岸線進行全面的調查,用以撰寫這一生對台灣許下的承諾,全套《台灣自然史˙台灣植被誌》之第1213冊的海岸植被。
觀新海岸由橫向急轉彎為縱向的三條小溪流,正是藻礁生態系的傑作,深具安邦定國之功!

對台灣一生的承諾。
當時,關於「西部隆起海岸(淡水河南岸以迄枋寮附近,全長約410公里的海岸地區)」的瞭解中,對南部「死亡海岸線」的高度變遷感到怵目驚心;對北台之相對穩定也為之嘖嘖稱奇,特別是桃園海岸,其最高及最低潮位相差達5公尺,且其地理位置正位於強烈的「新竹風」之北端,而附近既無大型河川供應大量砂源,雖屬侵蝕型海岸,何以如此穩定?
更奇特的是觀音區海岸的南端,一些小溪流有趣的現象:
大潭工業區以北、永安漁港以南的小溪流,大抵都是由東向西「正常」流向台灣海峽,唯獨大潭與永安之間,由北向南依序的小飯壢溪、新屋溪及後湖溪,都是由內陸(東)向海(西)流到海岸線之前,猛然急轉為由北向南流出海!大約急轉了7090度。
顯然的,原本理所當然的橫向流,突然遇到北高南低的隆起,因而急轉為縱向流。
當年我只推測海岸線附近,北高南低的隆起之所致,而完全不知藻礁生態系擔任了關鍵角色的扮演!
也就是說,桃園海岸的藻礁生態系誠乃數千年來,捍衛海岸地區的守護神,真的是「安邦定國」的大固元!光是這項特徵,怎可在國土計畫、海岸規劃忽視之?遑論其為台灣海岸線最獨特、珍異的藻礁生態系!
我不想再講述一些「政治語言」的呼籲,而權勢者請你們稍微正視、深思之!



2018年4月19日 星期四

【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祈福(5) ──結構之惡】

陳玉峯


  

2013420日,蔡英文主席造訪藻礁,寫下「藻礁永存」,想必是2018428日「藻礁永存音樂會」的出處!(潘忠政提供)


~自由但價值典範瓦解的社會,事實上只是變相的專制帝國,台灣目前的土霸政權,處處流露如此的,權力的傲慢與買辦的割據。這類現象並非始自2016年的二次政黨輪替,而是長期執政的地方政府,以及黑暗派系的蛻變。~
2018416日早上,朋友傳來15日下午,「環團代表」年度例行進總統府「拜會」總統的感受:「……只能說,她在偏聽之下,似乎已然忘卻初衷!」,我只能苦笑,難道全國沒幾人看穿遊戲規則底下的運作?盱衡全局,此面向我只好存而不論,還是先回到正面人性的台灣。
412日下午,大潭藻礁之上,我傾聽、凝視平實、剛毅的潘老師,娓娓道來他與藻礁生態系或台灣社會的生死相許。他的氣質一點兒也不是都會型的「環保人士」,當他說出:「我原本是教師聯盟的成員,還在教書時,1993年我成立『觀音文化工作陣』,概念脫胎於『嘉義文化工作陣』。那時,正值社造興起的時代,當時牽涉的政治面向較多……」,我心裡頓生:難怪!

§ 顧一條溪的男人對決體制結構的大惡
「……2000年我退休。2006年我回來觀音區,成立『大堀溪文化協會』,當時我想餘生不多,乾脆顧一條溪,把它顧得乾淨。大堀溪是觀音區最大的河流,在地人都唸大『窟』溪,可能日治時代改寫成『堀』吧?……」
潘老師是1983年到新坡國小任教自然科(觀音區中山路二段),桃園在地人,大我一、二歲,原本俱足主體意識,他應該是看得見自己根系的人,他自嘲「否底吔!」(指加入台灣教師聯盟)。
2011年,吳○○要將桃園龜山的中油煉油廠遷來觀音(即觀塘工業區計畫),他結合新屋人,發起「觀音不要煉油廠運動」,隔年籌組「桃園在地聯盟」,暫時「成功地」阻止「共業」,然而,民間認為,「觀塘工業區」本身填海佔地232公頃,後來改稱在北方填海77公頃,而「東帝士年代」如何取得土地?原計畫包括工業區、石化區、天然氣接收站,等等,期間,官商如何結合,疑雲重重,雖然權勢集團知道在地民間拒絕多事故的煉油廠,因而現在不提工業區、煉油廠,改稱填海的77公頃縮小為37公頃,只做「沒有替代方案的第三天然氣接收站」,位於原本的臨時碼頭區。
讀者、朋友們請逕自上網搜尋「桃園煉油廠」,以及公共電視一、二十年來的相關報導,或可窺進觀音大潭的環境生界危機,根源於桃園(龜山)煉油廠的「遷廠」。潘老師擔憂的,並非只是天然氣接收站的問題,而在於「中油、台電、資本家、官僚大聯盟」的策略運作。潘老師跟我說了多次的「頭過身就過」,實乃台灣數十年結構性的大問題,我推測蔡總統很難瞭解箇中原委,或說體制長年之惡!
一位朋友告訴我:「政府」想要把桃園煉油廠搬遷到海邊,市區煉油廠那塊地「很值錢呢」!一語直逼關鍵。
由此出發,不斷惡質蛻變為一簍筐的小議(問)題、假問題,再借助行諸數十年,瓦解民間反對勢力的老梗手法,以民制民,而達成「金權帝國」的目的。而有些「環團」(或假環團)也跟著起舞或蓄意「被利用」!全國數十年來的大案例,似乎皆然。
這幾天我瀏覽著桃園問題時,後勁反五輕的歷史及人物,一直盤旋腦海。我想念老朋友,已仙逝的劉永鈴先生!而北部鹽寮、貢寮反核四運動所遭遇的情節,也歷歷在目,跟現在雷同,但現今權勢者更加惡質。
我也估算著填海造陸232公頃,加上林務局如果解編防風林區,合計約在460公頃以上的面積,正巧相當於目前桃園煉油廠(龜山區民生北路一段)的480公頃。
半屏山下的石化帝國今已歇業(2013.12.25),還有人記得半個世紀的夢魘嗎?!



後勁反五輕運動極為壯烈(2013.12.9;後勁文物館)。

劉永鈴先生(2014.2.11;後勁)。

劉永鈴先生生前最後送給我的照片。

去請教貢寮反核的草根前輩,歷來官方、資方如何收買人心的方式數十年如一日,左起楊貴英、吳玉華、林明生、吳文樟及簡定英(2013.10.1;於貢寮接受我的口訪)。


§ 弱勢的弱勢
我問潘老師:觀音在地人如何看待所謂的「天然氣接收站」等?
「在地人早年在此捕魚、抓鰻苗,如今偶而設有定置漁網,然而漁獲大大不如從前。自從被規劃為觀塘工業區之後,海岸地帶變成禁區,在地人就很少來此。而在地人大多對藻礁生態系的價值近於無知,又被○○單位洗腦,○○會帶在地人到各地旅遊、參觀,告訴他們天然氣接收站很安全,更是國家重大的建設……許多『頭人』可能被『收買』了,都會出來表達應該配合國家『建設』,何況這一帶的藻礁已經『被破壞到差不多了』(註:倒果為因的說法)!……
重大的一個原因是:在地人因為長期獲得大潭電廠的回饋金,因而可能認為如果中油來了,一定也有回饋金,所以他們說:擋也擋不住啦,不如直接把回饋金談清楚!他們散播著:政府政策要做的,擋不住,這裡已經沒有什麼生態資源了,不值得保護啦!而官方一再擺明非來不可,拒絕其他替代方案!……」
340年來,這些老梗的手法從來沒有改變,如同政治的圖騰,恆存於人性的弱點處布滿菌絲,隨時隨地冒出子實體,散布且繁衍。


§ 權勢的黑洞
堅貞是人性的玩笑,價值觀也是一時權宜?以體制改變體制永遠只是夢囈?
多少當年的反對者(黨)一旦坐上體制的權勢,昨日之善昨日死;今日之惡今日生!為什麼換了位置就換了腦袋?
根本的問題在於價值觀與信仰的文化涵養,或個人的人格及智慧等第;體制層級、層面,以及文化、制度的結構性議題;客觀環境、機率或外力議題,以及其他。
除非至少以一本書的篇幅,否則難以照顧大要,但我估計今後政治上的兩到三代,將會是台灣政局另波的黑暗時代,不大可能有立竿見影的改變,因為整個社會的沉淪趨勢,下掉得很凶,這可由當今權勢用人及大學生的價值觀來檢證;大公無私且有遠見、智慧、格局的人,幾乎全面被淹沒。
貧窮或弱勢文化出身,而未有良好、厚實教養的目前壯年政客,吃相極為難看,我在其他文章中略有著墨,於此略之。
桃園藻礁面對的墮落面與全國同步。
「我們奮鬥了幾年,很傷的是2014年鄭○○跟我們去抗議吳○○,表現得一副很有人文、生態的素養,當選以後就不甩我們了,否則那時候正是最佳逆轉的時機,也不會形成現今政客掰出來的困境或泥淖!……」
2013年蔡英文來到這裡,盛讚藻礁是重要的自然遺產,她寫下『藻礁永存』四個字,言猶在耳。我們428日上街頭、辦音樂會,請她一齊來搶救藻礁不為過吧?!……」
潘老師溫和地敘述。如今呢?「背信忘義」、前往總統府「拜會」,罵過也「拜」過了,接下來只能祈請天地英靈、神鬼加持了!
我想起歷來所經歷的政客,從立法院、行政院到總統府,只閱歷了一、二次,我就斷然判定,千萬別一廂情願地要去跟「大官」說理、談理想、良知,或許如中國戰國時代的合縱、連橫之術才能奏效,如今絕對「現實」的「中國思想化或治術化」,你憑何「實力」跟人談「條件」?!
李前總統為什麼在退休後一再強調「脫古改新」?兩次大選前,我都向其請教過這些「政要」,李前總統看得很透徹,當年也都罵得很凶,這些人都在世,我沒必要起口業;我瞭解潘老師的心情,但無能也不想多說些什麼!
2017929日筆者第三次訪談李前總統。
我永遠希望無窮,一樣深耕基層,明知不可為而為。我只能祈禱、祝福如潘老師這樣的台灣人,可以激發更多如是的「潘老師」,而藻礁也會找到出路。